天地山澤,風雷水火,這些力量曾經被神族濫用,給人間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願或者不願,神族都選擇歸隱三重天。不過,羲和倒是說過,夏氏一族受山神庇護,我更是得天獨厚,血脈中有山神的靈力,隻要符文用的合適,土石花木,皆聽從號令。


    我略一思量,“雲至則雨下。此地幹旱,百裏無雲,強行扭轉天象,益此而損彼,有違天道。然,容王心懷百姓,吾自當借取甘霖一二,聊解百姓之急。


    “甚好,甚好,尊者祈雨,是否需要設祭壇?”容王殷切的問道。


    “不必,借殿前空地一用。”


    頌祝之舞,夏穀每一個女子都會跳,於祭天之時,分齒序站定,數十人身穿素衣素裙,翩躚共舞,玲玲清音響徹山穀。


    這舞自然不能祈雨,我於殿前起舞時,稍加修整,揮灑出神族的符文,向城中千千萬萬樹木,暫借水露。一舞畢,果真有清鬱的水氣,源源從四麵八方湧來,鋪陳在王城上空,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霧鬢雲鬟。


    她從雨幕中款步走來,宮裝羅裙,似籠著雲霞,絕色姿容映照之下,天地間的一切都失去神采。


    果真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容王已經起身,牽住那一雙柔荑,“美人,下著雨,怎麽也不撐傘?”


    那女子被容王牽著,依舊微微屈膝,不廢禮數,“見過大王。王城三月不見雨水,妾聽聞靈女駕臨,正在祈雨,忍不住想過來看一看。果真靈驗呢,妾走在半路,這雨就飄下來了。”


    容王自然歡喜的很,“美人,這位就是夏穀的尊者;尊者,這是孤的韓夫人,小字妃雪。”


    韓妃雪。


    我欠身,“見過夫人。”


    韓妃雪那一雙絕美的眼眸顧盼生輝,“大王,尊者祈雨得降,功在社稷,理應設宴,百官同慶。”


    我微微皺眉,百官同慶,排場似乎大了些。


    容王卻對這位寵姬的話言聽計從,“愛姬之言甚是。傳孤的旨意,今晚於昭陽宮設宴,宴請尊者與百官。”


    “是,大王。”


    距離筵席還有一段時間,韓妃雪主動請纓,帶我賞玩宮中風景。


    園中芍藥牡丹盛開,遠望花團錦簇,空中卻無一絲香氣,走近了,方知是冰綃彩帛剪裁而成,點綴亭台,不至於冷清。


    “假的就是假的。形色可以模仿,卻沒有香氣,引不來蜂蝶環繞的生機。”我深感惋惜,這麽漂亮的女人,居然是妖。而且不是普通的妖,根據萬相圖譜,是兩重天上、蠻荒古境的星心狐狸。


    “生如白駒過隙,何不給自己找點樂子?真的假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開心。”


    屏退宮人們一段距離,韓妃雪斜倚在白玉欄杆上,望著池中遊魚,嫣然一笑,“尊者猜猜看,如果我掉進水池,大王會不會認為,是你把我推下去的?若我更不巧的、溺斃在水池裏,容王會不會發兵,剿滅夏穀?”


    我亦笑,“容王會如何,我不知曉,但若你真的失足落水,我可以保證,你再也爬不上來。”


    韓妃雪笑靨如花,“妃雪是跟尊者開玩笑的。今晚有筵席,百官齊聚,妃雪要在筵席上獻舞,先迴去準備衣裳首飾。告辭。”


    並不是搪塞,她的確很在意晚上的筵席,現身的那一刻,紅裳靚妝,光彩奪目,數十名官員、連同我在內,都有一瞬失神。


    唯有一人,自始自終,不曾向韓妃雪的美貌折腰。


    托蒙離的福,我早就知道,這位麵如冠玉、平淡儒雅的男子,喚作宋懷,是一名儒將,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容國與宸國幾次陳兵邊境,磨刀霍霍,隨時準備擼起袖子大戰,到最後隻是幾場小打小鬧,不了了之。用蒙離的話說,一看對方的陣型,他這久經沙場的漢子,就有些心虛。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一如羲和曾說,強者交鋒,從握劍的姿勢,便知道對方要用什麽招式,能不能接,接了是勝是負,一目了然。


    宋懷的淡泊,是從骨子裏散出來的。他端坐在那兒,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仿佛一句古訓: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


    除卻宋懷,更令我吃驚的,便是丞相裴肇。那一雙眼睛仿佛鷹隼,直勾勾的瞧著我。讓我很想擲一雙筷子過去,將那肆無忌憚的眼珠子刺瞎。但我沒有這麽做,他的血統,好像跟羲和是同一個路數。


    容國,比我想象的還要熱鬧。


    酒酣耳熱,韓妃雪一襲翟衣,彩袖翩躚,合著絲竹箜篌獻舞。人已銷魂,舞自然更銷魂。裙擺托著纖腰,正團團轉轉舞的熱鬧,忽有一陣旋風自殿外吹來,很是凜冽,一個迴旋,將燭火盡數吹滅。


    侍從們慌忙保護容王,一疊聲的傳令掌燈。


    宮人們忙做一團,黑暗中不辯方向,難免撞在一起,磕磕絆絆。從暗至明,等待的這數十唿吸之間,忽然有女子在尖叫。


    仔細一聽,正是韓妃雪。


    “美人,保護美人!”容王大叫,一時間,殿內桌椅傾倒,更加嘈雜。


    等到侍者重新掌燈,煌煌燭火中,韓妃雪衣衫淩亂,眸中泣淚,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


    那情形再清楚不過,竟是有人趁著燭火熄滅,欲行不軌。


    容王的臉都丟盡了,震怒自不必說。韓妃雪一番尋死覓活,終於吞吞吐吐的道,“那人意圖輕薄,妾掙紮間,撕了他一段衣袖在此,大王隻要比對衣飾花紋,自然能查出是誰。”


    何消逐一比對,眾官員你看我、我看你,很快便將宋懷推到王座前認罪。


    我這雙眼睛,於黑暗中視物如白晝,瞧的清清楚楚,燈火盡滅,是她趁亂襲向宋懷,撕扯下他的衣袖。


    可是,鐵證如山,誰人會信。


    容王青著臉,當場奪了他的封號,念在曾為容國立下汗馬功勞,免去死罪,逐出王城,永不起用。


    宋懷並不辯解,以頭觸地,道了一句大王保重,站起身,飄然而去。


    偌大的王庭,百官在場,居然沒有一人為他辯駁。


    我不懂韓妃雪的用意,但宋懷轉身的刹那,她眸底的失落,是那麽的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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