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葉彌照例帶著一群人在操場上晨跑,十公裏跑完,一群漢子東倒西歪,氣喘如牛。


    葉彌精神抖擻,“古人說,國家興匹夫有責;現在的話,叫做有召必應。好男兒,要下得了廚房,上得了戰場,就你們這身體素質,真的有召,還沒走出五公裏就趴下了。休息十分鍾,繼續練!”


    看台上,竟然有稀稀拉拉的掌聲。葉彌迴頭,逆著晨光的容顏皎潔,幾個女孩子正以崇拜的目光望著自己。而方潯微微笑著,站在操場上、水泥台階的最高處。


    是了,他在這裏做校醫。


    訓練結束,葉彌讓隊員們先迴去值班,自己與方潯一起,從林蔭小路迴辦公室。


    “難怪這幾天,看跌打損傷的人越來越多。”方潯淡然笑道,“這樣也好,小偷小摸的太多了,需要你來震懾一下。”


    “我已經很克製了。”葉彌踩著地上的枯葉,小聲道。見到前任,莫名有點始亂終棄的心虛是怎麽迴事。


    “僅僅因為禪禎在這裏讀書,就到這裏工作?”方潯問道。憑他對葉彌的了解,禪禎可能是原因之一,但應該不是最關鍵的。而且,她的眼睛裏有了神采,仿佛天空的陰霾一掃而空,整個人充滿他許久不曾見過的陽光和朝氣。


    “嗯,確實跟他在這裏有點關係。”葉彌低著頭,“最近可能會出亂子,你要注意安全。”


    “和紫衣消失有關?”方潯放慢腳步,對紫衣的真實身份,從青衣那裏有所耳聞,關乎幽冥,舉足輕重,“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但,應該要迴來了吧。”


    所以,葉彌才這麽開心。


    “這個,我還說不準。”葉彌轉移話題,“你媽媽怎麽樣?最近一切都好嗎?”


    “她很好,爸爸的身體也好了很多,兩個人像是迴到年輕的時候,每天通電話,約會,看電影。為了配合爸爸,媽媽還刻意把自己打扮的很老,以免在外麵被別人指指點點。”


    “那就好。”


    “在這裏上班習慣嗎?”


    “嗯,還成,都是小打小鬧,沒什麽正經事。”


    很快到了分別的岔路,方潯知道分寸,像普通朋友那樣道了聲再見,仍迴醫院上班。


    葉彌長籲一口氣,心裏默念三遍千萬別被紫衣看到,然而,怕什麽來什麽,墨菲定律再次應驗。


    禪禎和''季恆''就站在三米之外,看樣子,應該剛吃完早飯,正準備去上課。


    葉彌隻好硬著頭皮飄過去。


    “阿彌陀佛,好尷尬。”禪禎幹咳兩聲,趁紫衣還沒發脾氣,補充道,“貧僧忘了寫作業,施主等會兒借貧僧抄一抄。”


    紫衣當然沒有寫作業,他去上課,也隻是陪著禪禎,畢竟這世上,人心的可怕,有時候比妖魔鬼怪更甚。


    另一方麵,是給自己的''父母''交待,如果不在學校認真學習,就要迴家,處在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下,噓寒問暖,寸步不離。


    相比之下,他寧願花時間上課。


    氣,是很微妙的存在。氣質,氣場,氣魄,氣度…紫衣和禪禎一起,在教學樓內走著,每一個迎麵走來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季恆''相貌瀟灑,性格隨和,原本就受一部分女孩子追捧,但為人輕浮,大多數對他嗤之以鼻。紫衣入駐身體以後,之前的毛病全去了,女朋友們以失憶為名,全部斷絕來往,整個人煥然一新,竟比之前更受歡迎。


    兩星期的課聽下來,教室外總是站滿人,最裏麵將眼睛貼在玻璃上的,是知道內情的,往外一層是有所耳聞,最外一層則是純粹湊熱鬧,想知道別人在看啥,一時間,所到之處,甬道為之擁堵。


    漸漸的,教授也聽到風聲,將''季恆''的課堂作業翻出來,認真看兩眼,樂了。


    “誰是季恆?”


    “季恆來上課了嗎?”


    “季恆!”


    禪禎用胳膊肘捅到他第三遍,紫衣終於意識到教授喊的是自己,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先生好。”


    “這是你的課堂作業,最近兩個星期,七次上交,都是全對。”教授頓了一頓,“但這字跡,居然沒有重樣的,我看看啊,上周一是一手漂亮的小楷,周二是工整的宋體,周三是草書…季同學如此的多才多藝,老師忍不住想要提個課堂問題,上一次,講到蒙古南下,郢州被圍月餘,守城大將張羿投降,你說一說,對這件事的看法。”


    坐在前排的女生開始寫答案。


    紫衣卻翻個白眼,吐出兩個字,“荒謬。”


    “什…什麽?”


    教授額頭上青筋暴跳,正要下達懲罰措施,隻聽''季恆''接著道:


    “嘉熙三年,乙亥,雨水已畢,驚蟄將至,元軍十五萬圍合而至,郢州軍民不足十萬,守四方城牆,苦戰不下。糧草將盡,元兵更改策略,隻圍不攻,十日後,南宋大將張羿開城門,歸降蒙古。”


    “嗬嗬,你剛才說荒謬,怎麽個荒謬法?”教授生氣了,繼續追問。


    “張羿,南宋之良將,後世人卻說他是奸臣。”


    “打不過,就棄城投降,不是奸臣是什麽?”


    “糧草將盡,開城投降,隻是後人杜撰。真實情況是,元軍死傷無數,水土不服,又值春初,爆發了時疫,卻將屍體投入江水,感染了整座城的水源。城中哪來草藥?百姓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幾乎易子相食。張羿不得已,開城門放百姓們離開。率餘下三萬殘軍,與元軍死戰七日,無一存活。屍體堵塞江水,白骨遍野。三百裏內外,無一人捕捉江中魚蝦為食,生怕驚擾了水中英靈。”


    在那場戰爭中死了十一萬人,他被鋪天蓋地的戾氣吸引過去,在附近徘徊了半年之久。


    一席話,滿堂鴉雀無聲。


    書中隻有戰爭二字,聽''季恆''說完,才知道當年的一切何等殘酷、令人絕望。


    最震驚的莫過於教授,城中有時疫,是最近發掘了一位文人的古墓,陪葬的帛書上有隻言片語,再結合時間地點,推斷得出。自己的論文打了一半草稿,還沒寫完,更沒發表,這些隱情,這名學生是怎麽知道的?!


    “坐下吧。”教授驚出一身冷汗。


    ''季恆''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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