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古今中外,隨處可見巫師、巫婆、巫祝的身影。葉彌更喜歡稱她們為巫女,巫女是人族的普羅米修斯,神族之血的盜取者。


    她們是人族中的佼佼者,對天地間的神秘力量有著獨特的感知,在上古時期就被挑選出來,侍奉神族。巫女的獨特能力,不是通過血脈相傳,更像是隨機被選中,於萬萬人之中,必然有一個這樣通靈、敏銳的存在。


    神族的統禦淡去以後,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這種能力逐漸不被普通人理解,甚至會被視作異端,加以屠戮。正因為如此,巫女隨著歲月漸漸消失,到現在,連葉彌也很少能見到一二。


    “你見過她?”


    老燕先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究竟是怎麽一迴事?說來聽聽。”


    廣場上立著聖女貞德的雕塑,一群鴿子從天空落下來,咕咕的叫著,邁著優雅的小碎步。葉彌從紙袋中掏出一把爆米花灑在地上,引的鴿子們爭先恐後的跑過來啄食。


    “前天夜裏,刮...台風,下...大雨...”老燕迴憶道,“鳥窩...我擔心鳥窩被風卷走,就迴到這裏...”


    影視基地的核心地帶是曾經的私人園林,上千平方米的空間內,古木參天,環境幽靜,與世隔絕,每天有專人看守,閑雜人等一律免進。但對老燕,一隻強壯敏捷的狼人來說,高牆欄杆如若無物。他時常溜進來,在這裏消磨時光,就像迴到叢林。


    刮台風的晚上,大雨傾盆,看守員躲在房間內,門窗緊閉,唿唿大睡。


    老燕穿著雨衣,輕車熟路的來到大樹下。鳥窩搭建在古樹的枝杈上,尋常的風雨無虞,但台風的破壞力非同一般,每年這個時候,老燕都會將鳥窩放進樹洞,以保護剛生出的小鳥和鳥蛋,等天晴了,再放迴去。


    又將一個鳥窩妥善安置,老燕正要從樹上下來,卻聽到樹林裏,有人在說話。


    他以為是看守員出來巡視,便躲在樹上,透過雨水淋漓的枝葉往下瞧。


    那人穿著黑色鬥篷,身形曼妙,戴著手套,手持一段精致的黑色權杖,雨水不斷從天空落下,卻沒有一滴能將鬥篷沾濕,風吹斷樹枝,卷起落葉,卻不能將鬥篷蕩起一縷褶皺。


    顯然那是一個女人。


    女人麵前是一叢繁茂的迎春花藤,花藤虯結的根枝下,有一間隱蔽的石頭洞,洞裏住著一個小妖精。


    女人在跟小妖精說話。


    風將話音卷的忽高忽低,難以明辨內容,但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尖細,似乎生氣了。


    躲在樹上老燕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戰場之上,唯一的破綻突然被敵人製住,老燕感到害怕。然後,渾身的血沸騰,心情變得狂躁暴怒,緊跟著便狼化,獸性大發,徹底失去控製。


    第二天醒來,他躺在殘垣斷壁中,渾身酸痛難忍,狼化後的事情卻都記不起了。


    通常,狼人一族在滿月之夜野性大發,老燕會在這一夜躲進郊外的防空洞,熬到天亮再迴去。台風那天不是滿月,也看不到月亮。


    他覺得詭異,但沒有細究原因,休息以後,又像往常那樣來到片場,開始工作。


    葉彌總算弄明白小妖精的傷是怎麽迴事,可是,這個巫術袋為什麽會出現在方小儀的戲服上?是巧合,還是有預謀的傷人?


    “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過一陣子再說。”


    老燕聽了,很是失落。他木訥,但他不喜歡一個人生活,清苦孤獨。


    葉彌不忍,“風頭過了,你可以再迴來。”


    “好…”老燕隻得應下。


    葉彌將紙袋留給他喂鴿子,便踱著步子離開影視城。


    這個狼人沒有說謊,他那天夜裏看見的,戴著鬥篷手持權杖的女人,應該是一個巫女。巫女天生敏感,她在樹林裏走一遭,就知道小妖精住在石洞裏,也知道狼人躲在樹上。隻是,她三更半夜,冒著台風去找一隻小妖精,所為何事?


    答案就在家裏。


    葉彌出門半小時左右,小妖精就醒了。


    她躺在玫瑰花叢裏,額頭緊皺,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似乎很痛苦。


    守在一旁的方潯立刻察覺到,想了想,將一朵花摘下來,送到她的唇邊。


    花香清沁,小妖精抱住花苞,用力吮吸。


    嫣紅的花朵迅速枯萎,凋零,與此同時,小妖精的臉一分一分變得紅潤。吸食完第十六朵玫瑰,小妖精臉上、身上的傷已經開始結痂。


    以明媚換取明媚,以鮮豔換取鮮豔。


    她恢複精神,但依舊害怕,吃飽了就躲進花叢裏,透過帶刺的玫瑰叢,用一雙怯怯的眼睛打量方潯。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叫方潯,你能聽懂我說話嗎?”方潯很溫和。


    良久,花叢中的小妖精道,“我叫艾菲爾。”


    聲音細細的,像蚊子一樣,方潯不得不湊近了,才能聽清楚。


    “effiel?是個好聽的名字。”方潯笑了,“這裏很安全,是我和葉彌的家,你住在這裏養傷,等翅膀長好了再走。”


    艾菲爾沒有說話,纖長的睫毛在精致小巧的臉頰投下濃密的陰影。


    “這裏會不會有黃鼠狼?我的翅膀壞了,不能飛,黃鼠狼、蛇,還有那些小鳥都會趁機欺負我。”方潯打算離開的時候,艾菲爾忽然開口。


    “我會把門窗鎖上,你說的那些小動物沒辦法溜進來。”方潯安慰道,這樣嬌弱的小生靈,要如何戰戰兢兢,謹小慎微,才能在野外生活下去。


    “蛇很狡猾,一點點縫隙都能鑽進來。”艾菲爾從花叢裏走出來,坐在大理石的花壇邊上。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用粉色花瓣縫了新裙子,金色的長發垂至腳踝,清新漂亮。


    “我要上班去了,家裏有...幾個漂亮姐姐,她們會照顧你的。”方潯看了看手表,已經九點鍾,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艾菲爾嘟起小嘴,可憐巴巴的道:“我隻相信你,你能帶我一起上班嗎?我會很安靜,不給你添麻煩。”


    “那好吧,你藏在背包裏。餓了就小聲告訴我。”


    方潯遲疑片刻,伸開手掌,艾菲爾歡快的跳上去,衣裙翩飛,像一隻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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