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是皇都戲劇名團鏡花堂的場子,原則上團裏戲劇表演都在一二三樓,但也招待一些老顧客上來包一間廂房聽戲;六樓是龔維忻的地方,也是當鋪倉庫所在,放在地下室當鋪裏的金庫固然保險,但是地下濕氣重,而且要是有人挖個地道,那可就萬事休矣。


    八雲樓每一層樓的樓梯和每一個出入口,都有兩名虎背熊腰,肌肉糾結的黑衣打手鎮守左右,真能上到最頂樓,那可不比闖了龍潭虎穴容易,貴重的東西藏在頂樓還是比較靠譜的。


    一口氣爬到六樓,幸虧她有練過。原本父親離開後,她可以不用再練那些不想練的東西,不過也許是基於對父親的懷念,她仍保持著練拳的習慣,才能和龔維忻一路臉不紅氣不喘地爬上樓來。「我說真的,以後老了我可不住這裏。」


    龔維忻忍住笑。他還沒想到兩人年老後會是如何,如果一起迴安平城外的莊園,那倒是挺讓人期待的,「老了就交棒給年輕人了,不用勉強自己。」


    放下貓籃後,兩隻搗蛋鬼就探險去了。


    六樓是最頂樓,所以規模也最小,但光是房間就有八間,總加起來還大過她家——連後院也算進去的話!大樓梯上來後分成三個部分,右手邊倉庫,中間是掌櫃或圍事們來請示事情時的廳堂,左手邊就是過去龔維忻住的地方。


    在認祖歸宗後,龔家大宅雖說也有他的院落,可是龔維忻也明白龔家大多數人並不喜歡他,他還是寧可住到這裏來,而他起居的地方在這座穿廊圓拱、珠簾玉戶的八雲樓,擺設顯得簡樸許多——堂拐進來,先是他自己起居吃飯的小廳,一進屏風後左右兩邊是四張太師椅和茶幾,正麵是一張炕,擺了幾張皂色蒲團,緊挨著炕的牆上是一扇八角窗,八角窗欞上鑲著朱、青、翠、黃與白色相間的四色玻璃。


    「這裏本來是吃飯的地方,有張圓桌,但我過去一個人吃飯,用不上那張圓桌,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讓人再挪張圓桌來吧。」


    梁安琪聽得一陣心酸,但是她仍開朗地道:「那以後我們就在炕上吃啊,也不錯!」


    龔維忻點點頭。


    小廳進來右手邊是書房。梁安琪最感興趣的大概就是這裏了,龔維忻反倒有些尷尬,「這些書我平時不太看,也不太需要用到書房,以後就全換上你要看的。」


    「不急不急,我如果沒興趣再做處理。」她一一瀏覽書架上的書,看得出來龔維忻對某些書真是興趣缺缺,大多是讀書人鑽研的那此——其實連她也沒興趣;他平日主要還是研究跟生意有關的知識,而這些大多不會以書籍記載。


    但是,龔維忻還是很感謝龔天問。十五歲以前他是文盲,龔天問卻請先生教他識字,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珍貴的了。這裏的書大多是龔天問留下的,基於感謝,就算沒興趣,他也沒想過要收拾掉它們。


    不過,在梁安琪麵前,自己是個市儈俗氣的人,多少讓他覺得有點羞澀。


    桌上還擱著帳本,梁安琪隨手翻看,一下就認出龔維忻的字。畢竟他也替她那個破醫所寫了帳本,她一邊翻一邊尷尬地笑,「你的字還比我漂亮多了。」人家十五歲才學寫字,她可是七歲就開始學啊!真丟臉。


    這倒是真的。龔維忻忍不住失笑了。


    轉迴小廳裏,穿過小廳,來到對麵,就是龔維忻的臥房。


    先不說,比她的閨閣幹淨整齊不知凡幾,但她一見那張四柱大床,腦門就一熱,別的也無法再仔細欣賞,當下暗暗覺得自己簡直太淫 亂了,大白天看到床就在胡思亂想。


    龔維忻慶幸自己堅持不讓那些衝著他流口水的家夥進到這裏來,畢竟是兒時最痛恨的忌諱,他不想連睡夢中都被那些氣息糾纏。不過也因此這張床隻有一個枕頭和素色的被褥,他走上前由身後抱住梁安琪,「他們會送來成對新人的枕頭和被褥,你有沒有別的想添購?我讓他們立刻去準備。」


    一身孑然的大毛哥,跟一堆手下可以支使的龔維忻,這轉變讓她真有點不適應。但話說迴來,她最初認識的就是龔維忻,而不是大毛哥吧?


    「不用啦……」其實當下她心裏想的是,她還是比較喜歡她住了十三年的狗窩欸。可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都答應跟他迴來了,再想這些豈不是不打算把他當家人?她環視了一眼房間,「我覺得,搞不好住沒多久,你這裏會連東西都沒地方擺……」


    龔維忻一陣沒好氣,但完全了解這絕對是事實,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無所謂,我也認了,你隻要把你自己天天洗幹淨就行。」


    「……」還要天天洗澡,有沒有這麽麻煩?「你讓人天天扛水扛上六樓,太不厚道了吧?」


    「玉露池有我專用的澡堂,你每天都給我到那裏去把自己洗幹淨,若是洗不幹淨,我不介意幫你洗。」


    梁安琪完全不懷疑這句威脅的真實性。他真的曾經把她扛進澡間裏,殺氣騰騰地剝光她衣服,再把她從頭到腳洗去一層皮!


    因為龔維忻的交代,底下人很快地準備了許多成對的用具送上來安置,並且送來幾套現成的女裝,裁縫師父傍晚會過來。


    晚上還會有一頓飯局。雲中居已經掛起今晚歇業的牌子,掌櫃的隻能一一向大失所望的來客解釋,因為今晚八雲樓有重要的喜事,至於是什麽喜事,依照龔維忻的交代,暫且不透露。


    龔維忻打算請八雲樓裏自家人先吃頓飯,介紹梁安琪。雖然他和龔維惇還有恩怨未解,他都打定主意把安琪留在身邊,至於對外的公開,他想他無論如何都欠安琪一個正式的儀式,他開始希望盡快了結跟龔維惇和龔家之間的事,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名分,而到了那時,他不見得還是八雲樓的老板,但現在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了,起碼他不再欠龔家,也不用再顧慮龔家。


    底下人忙著布置,龔維忻就帶著安琪來到外頭的露台,就在他臥房外。


    「哇——好漂亮啊!」在她的身子探出欄杆的當兒,龔維忻額冒青筋地一臂將她攔腰抱起。


    「你給我離這裏起碼一步距離,否則以後都別想站在這裏!」他惡狠狠地警告。


    「我雙腳站很穩的好唄!」


    「這裏風大,跟在平地不一樣。」龔維忻把她撈迴露台上的觀景亭裏。


    「住這裏也挺不錯的啊。」觀景亭蓋在稍微高一點的台子上,這樣一來就算不靠近欄杆,也能將景色一覽無遺。


    「你喜歡嗎?」那麽,他是否該考慮放棄堅持,與龔維惇交換條件?


    梁安琪看了他一眼,「坦白說,跟龔家大院比起來的話,這裏是好一點。」本來在馬車上,她一想到要和龔維忻迴龔家,就眉心糾結,實在是答應了他又不能反悔。


    「為什麽?」雖然這麽問,但他也想到,過去她和梁師父一起到龔家看診時,這丫頭就愛亂跑,坦白說現在想想,他挺擔心若是真住在龔家,他恐怕每天出門都不放心吧?他忍不住伸手拉過她的手牢牢握住。


    「龔家很大是沒錯,可轉過來繞過去都是同樣的東西,假山假水和嬌養的名貴花卉,牆裏儼然是另一個世界。大概我從小在外頭流浪慣了,還是喜歡能看見牆外天地的地方,那樣子至少知道自己是自由的,隻是安於收起羽翼和家人窩在一個小天地裏。」


    「你父親走後,你一個人很孤單吧?」但是,今後她有他了,他將他倆的手,五指扣緊五指,掌心貼著掌心。「還好欸,我有怡之和誼母啊。」


    「……」也對,但是……


    「就這樣?」


    「還有棉花。」


    「還有呢?」


    「還有煤炭。」


    某人不說話了,神情好黯淡好不開心,逗得梁安琪終於忍俊不住,她起身坐到他大腿上,「當然還有你啊,我的大毛哥。」


    就算是哄他的,他還是笑了。梁安琪忍不住覺得這男人好可愛,心疼地像安撫煤炭那般拍拍他的頭,「對不起哦,給你取了這個名字。」話說迴來,他既然沒失憶,聽到這名字,應該很內傷吧?梁安琪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龔維忻順勢將臉埋在她肩上,好像累了想休息,又好像隻是在撒嬌,「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對被取了這名字的我負責一輩子。」


    是這樣嗎?他隻是想說說情話,但隻會這樣說吧?梁安琪好笑地在他肩頸上安撫的拍著,然後瞥見嚴總管站在露台入口前,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一臉尷尬,眼睛不知道該看哪兒。


    梁安琪隻好拍拍龔維忻,「他們好像結束了。」


    龔維忻坐起身子,一迴頭,嚴總管立刻正經八百地走來,梁安琪想起身,龔維忻卻不放手。


    「老板,都安置好了,你和夫人要不要進去看看?」


    龔維忻點點頭,和梁安琪迴到臥房。才不過一盞茶時間,他們已將整間臥房布置得像新房一樣,枕頭和被褥換成喜氣的紅色,用具類也都換成了一對。


    梁安琪覺得害臊得很,龔維忻倒是頗為滿意地點頭,「還可以。」


    當晚還真有喜宴的氣氛,不過在此之前,龔維忻把她抓到玉露池頂樓,他的私人浴池,洗了一場鴛鴦浴。


    玉露池的澡堂分數種,但大致分成眾人一池,或私人廂房。


    至於龔維忻的私人浴池,則又相當於一個獨占一整層樓的廂房了,有起居間,臥房,飯廳,書房,外頭一樣有露台。


    「這是酒池肉林啊!」一個私人浴池就比她家的浴間還大!那座方形浴池與地板一樣是檜木搭蓋的,她懷疑她能在浴池裏泅水了!


    「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造一個給你。」


    梁安琪轉過頭,一見他浴袍前襟幾乎敞開,簡直像在勾引她似的,臉頰熱辣辣地轉過頭去,「不用了……你……你幹嘛跟著我進來?」


    「一起洗比較快。」他由身後抱住她,雙手熟練地交叉探進衣襟內。


    跟他一起洗,絕對不會比較快。之前因為她家的浴桶較小,澡間也較小,兩人裸裎相對也不能盡興地做某些很愛做的事……呃,他很愛做!她……隻有一點點愛而已!


    梁安琪捧著臉,想趕緊把某些情景自腦海內驅逐,免得被某人發現她起了淫念,到時可不是取笑一番了事,他會厚臉皮地表示要替她滿足所有的「淫念」——根本就是他自己的!


    站在澡間幹那檔子事,雖然很刺激,但地板濕滑實在不太方便,最後兩人都是草草洗了澡,趕迴房間去,然後那天晚上她就別想下床了。


    「別磨磨蹭蹭,筵席已經在準備了,再拖下去要晚了。」


    叫她別磨蹭,還偏在她脖子上又咬又啃的,一雙賊手從胸前摸到肚子還摸不夠似的,她腰上貼緊的那一根棍子又是怎麽迴事?


    「對啊,別磨蹭。」梁安琪豪氣萬千地拉開浴袍,甩到一旁的鵝頸椅上,然後像背後有貓盯著的老鼠那般,逃命似地跳進浴池裏,縮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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