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倚得到宣召後才緩步而來,姿態端莊大方。


    不得不說,若拋去北國五皇子這一身份來說,淩倚確實是大梁君後的最合適人選。


    寵辱不驚,不驕不躁,有禮有節。


    舉手投足,讓人找不到一絲缺漏。


    “君,拜見陛下。”


    淩倚高高地抬起雙手,並交握抬至頭頂,再微一躬身行禮。


    見此,淩倚原先冷然的語氣竟降了個調:“免禮。”


    淩倚抬起頭,毫無疑問地看到了立於一側,低眉順眼,看起來楚楚可憐的溫言初。


    方才在殿外就看到了他的轎攆,眼下瞧見這人並不奇怪。


    親王阮合意欲起兵造反,作為前王夫的溫言初自然是坐不住。


    不過,他聽說溫言初大病未愈,就這麽急匆匆地趕過來。想必,接下來會有什麽大動作吧。


    “君後此行,所為何事?”阮離出聲問道。


    淩倚收起了心緒,逐字逐句道:“聽言主管說,陛下憂心邊關戰事,整一日都未來得及用膳,特準備了一些簡單的家常菜。陛下用過一些,再處理政務吧。”


    言罷,隨侍們端著精致好看的食盒走了進來。


    阮離一愣,旋即想明白了什麽。


    淩倚這哪是關心她?分明是生怕餓著某位主吧。


    雲洛:……咳咳!


    到現在,阮離也不知道,淩倚究竟有沒有將她和雲洛兩人分開看待。


    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此番行為必定是為了雲洛的身體著想。


    可實際上,淩倚確實是為了阮離來的。


    這幾日,不知是何原因,他能感知到“陛下”的時候越來越少,又擔心事態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便尋了個理由走一遭前來看看現在的陛下。


    “君後有心了。”


    阮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宮人們很快領悟,不多時便將飯菜在桌上都擺放好。


    “陛下。”淩倚喊她一聲。


    阮離便和她一前一後,分別落座。


    而自始至終,溫言初像是個透明人一樣,默默地跟在阮離身後。


    “溫公子不如也一同坐下用膳吧。”


    淩倚率先發出了邀請,麵上無波無瀾,沒有起伏。


    阮離略有些詫異地看向了淩倚。


    有時候是真的看不透,淩倚其人是真的到了無欲無求的境地,還是偽裝的假麵已經運用的爐火純青。


    如果是後者,那麽此人,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淩倚品性相貌皆為上乘,可以說不輸於任何一名女子。隻可惜,生作了男兒。


    三個人在一張餐桌上吃飯,氣氛從頭到腳都透露著詭異的尷尬。


    淩倚看過阮離後,未做停留直接迴了棲鳳宮。


    雲洛原想跟著淩倚去看看他,可阮離的這具身體突然湧上一陣劇痛。


    阮離疼的冷汗涔涔,連累的雲洛也痛不欲生。


    早知道會有這一出,她說什麽也要在外麵多浪蕩幾天。


    來自五髒六腑的疼痛幾欲淹沒阮離,然而就在她忍不住痛唿出聲的下一秒,深入骨髓的痛一下子消散的無影無蹤。


    “這是怎麽迴事……”


    阮離看了看四周,眼底是一片茫然。


    須臾,阮離忽然意識到,在那疼痛的一瞬間,雲洛重新占據了自己身體的主導權。


    “別管怎麽迴事了,快,救命……”


    雲洛嗓子嘶啞,雙手緊緊抓住椅背,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難道……


    眸底複雜之色一閃而過,阮離借著雲洛體力不支的空當,再度拿迴了身體的主導權。


    這下,方才那股弑心之痛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洛她……替自己承了這苦痛。


    如果……


    阮離的雙腿恍若被釘入了土地裏,怎麽也挪不動步子。


    終於,那急促的喘息聲於心底消失。


    阮離一怔。


    她暈過去了?


    還是已經……


    ……


    三個半時辰後


    太醫受急召一撥撥往返重華殿,膽戰心驚之餘竟然得到了特赦,在留下首席醫師後便都一一退下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惹得全殿上下人心惶惶。


    接下來,一紙詔書,更使得人人自危。


    女帝下令封鎖關於此事的全部消息,並連夜宣召了君後——淩倚。


    淩倚的隨侍聽聞了些風聲,在言主管還未到達棲鳳宮時便提前通報。


    彼時,淩倚剛洗漱完準備就寢,又換上了麵聖的宮服,準備獨身前往重華殿。


    “君後,君後稍待……”隨侍一路小跑追了上去,“君後何不讓宮人陪同?”


    淩倚轉過身,麵上一片淡薄之色。瞧見隨侍關心的模樣,由心而發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太晚了,你們早些休息吧。”


    隨侍呆愣在原地,額頭因為疾跑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委實不能理解君後話裏的意思。


    君後待他們好他們是知道的,在宮裏服侍這些個貴人多年,誰真心誰假意,他們這些“下等人”心裏跟明鏡似的。


    君後一貫體恤宮人,眼下已至深夜,這個理由聽起來也似乎合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隨侍心底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仿佛君後此一去,便再也迴不來了。


    “迴去吧。”


    淩倚淺笑,正欲離開,又被隨侍擋在麵前。


    “哪有君後未歇,宮人先歇的道理?君後,就讓奴才也跟著去吧!迴來也有人給您掌燈……”


    “不用了。”


    隨侍還想說什麽,淩倚拍了拍他的肩,便邁步走出了正門。


    他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見背影漸行遠去,咬咬牙偷偷跟了上去。


    淩倚沒有以轎攆代行,比往常遲了將近一刻鍾才到達重華殿。


    走進殿內,淩倚一眼就看到分立兩側的言主管和首席太醫。


    淩倚微低頭斂下眸子,對著簾帳內的人行了個禮。


    其間沒有應答,小言便上前掀開了簾賬。


    龍床上,赫然躺著一個麵色慘白,奄奄一息的女子。


    若不是午時才見到這人,淩倚甚至可以認為,她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了。


    事態,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淩倚用疑問的眼神看向了小言。


    “稟君後,陛下身中劇毒,恐,恐……”


    剩下的話,可想而知。


    淩倚依舊是一片漠然的神色。


    那位老太醫看不下去了,憤然道:“君後可知,這劇毒源自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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