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出來了!”


    “花魁!花魁!”


    在鼓樂笙簫、人聲鼎沸中,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踏歌聲步步而來。


    “叮鈴鈴……”


    男人腳係銀鈴,每一步走動,都帶來台下看客的一陣心顫。


    大紅色的繁式複古衣袍,長及曵地,拖動著地麵上鋪灑的玫瑰花瓣。


    再向上看,想要一睹真容,男人則以輕紗蒙麵,若隱若現,十分勾人。


    豔而不俗,美而不妖。


    這是,悅風樓真是下血本了,不知從哪兒撈來這麽一個美人。


    底下的人或拍桌拍碗,或叫喚連天。


    “快,把麵紗摘下來,讓我們瞧瞧!”


    “對啊,美人別害羞嘛,那麽好看的一張臉,這樣遮著豈不是可惜?倒不如把麵紗摘下來,讓我們一飽眼福?嘿嘿嘿!”


    “摘下來!摘下來!快摘下來!”


    看客們的熱情好似衝上頭腦,紛紛叫喊起哄。


    而話題中心的那名花魁,卻站在圓台正中央一動不動。


    “哎呦喂,各位爺!”悅風樓的老板忙跑出來控製局麵,“花魁能被稱得上花魁,自然有常人不能及的地方。各位爺不要隻關注相貌嘛,不如讓他為你們彈奏一曲?”


    “哎!姓風的!”一個喝醉了的女人忽然跳了出來,指著那位老板便破口大罵,“你這悅風樓,明麵上說是什麽風雅之地,其實還不是做著你來我往的交易?”


    此話一出,底下的人都嘿嘿笑開了。


    悅風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不錯,但它主要靠歌舞表演盈利,隻給情況特殊且自願的小倌進行某種交易。


    因此,若有人強行逼迫你,隻要你不同意,便是悅風樓的老板也不能隨意拿捏。


    悅風樓就是靠著這樣的經營理念,才走到了現在。


    而這位女客官,紅口白牙隨意翻飛,便將悅風樓最醜陋的一麵曝光在眾人眼前。


    且不說,還有詆毀的嫌疑。


    那位姓風的老板臉色看著有點不太好,但還是壓著心底的怒意好聲好氣地勸說。


    “這位客官想必是對我悅風樓有什麽誤解,我悅風樓創立數十年,可不是隨意就能汙蔑的。今日是花魁首次出場的重要日子,還請各位給風某人一點麵子。”


    “切!”那醉人冷嗤一聲,“姓風的,你的麵子值幾個錢?你也知道,大家夥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見那傳說中的花魁一麵。你七天前就滿京城地散布消息,現在又讓花魁戴上麵紗,不以真容相示,這又是什麽道理?”


    那人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成功地煽動了大家的氣焰。


    “沒錯,誰大老遠跑過來,不是為了見那傳說中的花魁?而今麵都沒見到,就想要糊弄我們?”


    “悅風樓賺錢賺瘋了吧,說什麽不強迫男子出賣自己,背後裏做肮髒生意的,又何止寥寥?”


    “姓風的,今日我等若見不到麵紗下的真容,我們便砸了你這悅風樓!”


    “對,砸了悅風樓,砸了悅風樓!”


    喊聲一陣高過一陣,直至徹底淹沒風老板的聲音。


    底下的那群看客,或醉意上湧,或被惡意煽動,一個個高舉拳頭,勢必要見到花魁麵紗下的那張臉。


    “妻主,這……”


    淩倚眼見著形勢變亂,不由將目光投向了雲洛。


    那深黑色的瞳孔裏,是不加掩飾的擔憂。


    混亂之中,要是有人不小心傷了陛下可就不好了。


    這次出宮,他們可是一個侍衛都沒帶。


    雲洛正看戲看的熱鬧,對上小美人擔心的眼神,淺笑道:“沒事。”


    餘光又觸及一樓的某個人影,雲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阿倚,你可知,那個當眾撒酒瘋的人是誰?”


    這話裏,帶著十足蠱惑的意味,像是在誘敵深入。


    但此時此刻,淩倚卻失去了思考能力。


    阿倚……


    陛下叫他……阿倚……


    這麽親昵的稱唿嗎?


    淩倚借著喝茶的動作,蹭了一下微紅的耳尖。


    燙的驚人。


    淩倚低下頭:“阿倚,不知。”


    雲洛自然不是真的要考他,兀自說道:“那個發酒瘋的人,正是兵部尚書家的貴女。沒想到,那麽個老古板,竟能養出這樣一個……”


    剩下的話,雲洛便沒再說出口了。


    在她眼裏,這事委實稀奇。


    而且,這悅風樓消費水平極高,看那名貴女這般熟稔的樣子,怕是沒少來過。


    看來,這個百官眼裏最為廉潔的老人,要好好查一查了。


    雲洛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過。


    淩倚聰明地不作聲。


    到底是帝王,即便大隱隱於市,依然鋒芒畢露。


    原以為,陛下來這悅風樓是為了尋歡作樂的,現在看來,倒是他不過淺薄了。


    這樣的場所裏,確實能獲得很多有利的信息。


    想到這,淩倚看雲洛的眼神便更為欣賞了。殊不知,雲洛真的隻是單純過來看看花魁,哪想到剛好碰上了兵部尚書家的貴女,當著所有人的麵撒酒瘋。


    談論間,底下已經打了起來。


    幾個家丁擋在台前,攔住失控的客人們。


    而台上的那名花魁,依舊不顯山不露水地安靜站著,仿佛前生是座雕像似的。


    就在這時,一個身材矮小的女人從後麵鑽到了台前,抬步不斷接近花魁。


    距離花魁僅三步之遙的時候,她猛地一撲,想要扯掉花魁臉上的麵紗。


    花魁似乎有所察覺,側過身子一躲,那人便摔了個狗吃屎。


    唿——


    動作中帶起的疾風,吹起了花魁麵紗的一角。


    客人們正專注於砸場子,沒有,看到這一幕。


    唯有雲洛,在麵紗被吹起的那一瞬,整個人如遭雷劈,僵在了原地。


    “哢噠——”


    瓷杯被內力震碎。


    雲洛坐不住了,直接抓著一縷紅布條,從二樓跳了下去。


    就在雲洛跳下去的那一刻,淩倚猛地從軟墊上站了起來。


    “陛……”


    剩下的一個字,在看到雲洛穩穩落地的時候,又咽迴了嗓子眼。


    淩倚才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就見雲洛攔腰抱起那名花魁,接著紅布條一躍而上。


    “砰——”


    手裏方才還因為緊張攥著的茶杯,在骨節脫力後砸到了地上,又骨碌碌滾了好遠。


    淩倚就那樣呆站在窗前,看著淩空而來的一對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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