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洛水鎮的習俗,新娘子新婚第二天需向公婆請安。


    元澤父母早逝,阿月的家人也在不久前染病去世。兩方都沒有什麽直係血脈的長輩,就連婚禮,都是楊父一手操辦。請安,自然也是請的楊家父母的安。


    隔日,新娘子換了一身青紫色的衣衫,早早便帶著幾個丫鬟前來請安。


    元澤正在和楊父議事,看見阿月到來,連忙迎了上去。


    “阿月,不是說今日的請安免了嗎?你身體不適,何必勉強?”


    聞言,阿月嬌俏的臉兒一紅。好似緋紅晚霞爬上雙頰,又像飲了一口醉人的香茗,麵容羞紅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嬌滴滴的小美人。


    阿月漲紅著一張臉,嗔怪地看了元澤一眼:“祖宗之法,豈可偏廢?”


    見對方堅持,元澤雖憐惜,但也隻能欣慰地點點頭。不做聲色地上前一步給阿月撐著腰身,來緩解她身體的酸痛。


    兩具身體的接觸,使阿月臉上飄著的紅雲更鮮豔了,她清了清嗓子,看向高座上的兩個人。


    “楊伯,楊嬸,阿月給你們請安來了。”


    話落,阿月將雙手交疊置於腰側,正對著前方微微福了福身。


    兩位老人相視一笑,麵色和善。


    “這是哪家漂亮的小娘子!”楊母用手帕捂著嘴,笑聲卻止不住地溢出來。


    阿月臉上燒得更厲害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元澤。


    “好了好了,老婆子!”楊父忍笑看了一眼麵前的這對璧人,“你別開人家小姑娘的玩笑了。阿月,快起身吧。”


    “謝楊伯。”阿月落落大方地直起身子,雙目不露怯地直視前方。


    見狀,兩位老人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元澤成為楊家的門生,也有三年光景了。不說當作親子看待,但終歸有著難以割舍的情感。如今有這麽一個知書達禮的妻子打理瑣事,扶持左右,他們也能放心些。


    “哎,阿燁人呢?”楊父偏頭看了一眼右側的位置,見少了以往的某個身影,不由發問道,“平日裏,他不是最黏著元澤的嗎?現在元澤的新娘子來了,他也不來看看?”


    楊母揮了揮手帕,迴答道:“害~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燁的性子?他一貫最喜歡元澤了,現如今元澤有了妻子,不能陪著他習字作畫,想必是心裏正吃味著呢!”


    聽言,楊父有些不悅地蹙眉,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不輕不重地一放,發出清脆的一道聲響。


    “小孩子心性,不必管他。”


    “也是啊。”楊母對此表示讚同,“這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就不能像元澤這樣,早日成家立業,也好讓我們少省點心啊!”


    話題,就這麽岔了開來。


    元澤和阿月被晾了會兒,才被猛然想起來。


    “哎呦,你們兩個,站這麽長時間,也不提醒我。”


    楊母一臉歉意地看著他們,讓家丁端來了兩把凳子,招唿他們坐下。


    “夫人言重。”元澤依舊維持著那無懈可擊的笑容,從容落座。


    席間,四個人相互交談,笑聲不斷。


    無意中,目光掃過某個地方。


    元澤看著那少了一個人的座位,心裏卻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塊。


    阿燁,是真的對他失望了吧……


    也好,這樣,一切都能迴歸正軌。


    既已娶了阿月,他便不能負了她,如此相守餘生,倒也不錯。


    隻是,唯有對阿燁,他還是分外擔心的。


    隻希望他能早早地忘卻這荒唐一場,做迴自己的名門大少爺,無憂無慮,安度餘生。


    晨起請安一事完成後,元澤牽著新娘子迴了屋。


    隻是連著幾日,他都沒有見到楊燁。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楊燁感染風寒,大病了一場,臥床不起。


    那幾日,暴雨不斷,天氣變化無常。


    元澤有動過去看望他的念頭,可又害怕此舉使人死灰複燃,隻好壓抑著內心的衝動,在自己的小院裏一呆就是一整天。


    某日,午後。


    在經曆了半月之久的暴雨後,洛水鎮居民終於迎來了雨過天晴的一天。


    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走出家門,享受這難得的日光。


    楊燁大病初愈,被家丁推了出來,在後院裏曬著太陽。


    生死關頭上走一遭,似乎一切都變得淡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並沒有什麽不可釋懷之事。


    “元郎~”


    黃鸝鳥般動聽悅耳的女聲驟然響起,吸引了一眾人的注意。


    元郎……


    這個熟悉的稱謂,幾乎將楊燁的視線一下子拉扯過去,死死地黏在不遠處的一對璧人身上。


    阿月站在梅花樹下,手撫花苞。


    元澤站在她身後,抬手為她折枝。


    不經意地一抬頭一低首,目光相觸,兩人唇角的笑意淺淺漾開。


    宛若一張絕美畫卷,兩個人看起來,竟是這樣的般配!


    元郎嗎?


    嗬!


    沒想到,這個曾專屬於他的稱謂,竟有一日,會被旁人喚了去。


    不,現在,旁人又是誰呢?


    原以為,生死一場,自己早已放下一切,可斷不會想到,竟被這麽一個稱唿,擊得潰不成軍。


    元郎,哈哈哈,元郎啊!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不可釋懷之事……


    “這太陽,有些刺眼。”


    “啊?”家丁一愣,抬頭望天開始撓後腦勺,“少爺,這天氣暖洋洋的,陽光也剛剛好,怎麽會刺眼呢?”


    “……”楊燁沉默良久,終是有氣無力地道,“我累了……推我迴去吧。”


    不知為何,那名小家丁竟從這語氣中聽到了灰敗之感。


    像是一株鮮豔欲滴的牡丹,美則美矣,內裏卻早已由根腐爛,麵臨著衰亡的結局。


    ……


    元郎,吾之思甚久,實難相忘。既無從釋懷,那便尋解脫之法。


    願元郎與夫人,歲歲和睦,年年今朝。楊某一身殘軀,不配掛懷。


    所願往後,你我止於此,再不提起。隻當所夢一場,無他爾。


    阿燁,絕筆。


    ……


    元澤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抓著信封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著。


    “不好了!快來人啊,少爺自縊了!”


    “快!快找醫師來,通知老爺和夫人!”


    院子裏,家丁婢女互相穿梭著,整個場麵亂到極致。


    那捏於指尖的信封,終於飄飄悠悠,落了下來,沾染一地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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