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急促的女聲傳來,硬生生打斷了老婦人的話。


    雲洛朝屋內望去,見秦瀟滿臉震驚外加複雜。


    心道:完了!該聽到的,還是聽到了!


    “怎麽了玉兒?”老婦人著實被驚了一下,擔憂地問她。


    沒事,雲洛強行鎮定下來。性別之差,隻要她不承認,秦瀟又能奈她何?


    長唿一口氣,雲洛調整了個淡然的表情,軟聲道:“阿嬤,薑伯伯說找您有事。”


    “老薑?他找我能有什麽事?不是看過傷了嗎?”老婦人一臉疑惑。


    雲洛給一旁立著的阿翁使了個眼色,阿翁立即心領神會拉著阿嬤出去了。


    床上坐著的秦瀟,對屋內發生的一切都清晰聽聞。


    少女那慌張的唿聲,分明有什麽,需要隱瞞他。


    一個與他素不相識、從未蒙麵的姑娘,有什麽……需要同他隱瞞的?


    再加上半年前、玉佩這些個關鍵的字眼,除非……


    “姑娘。”秦瀟轉頭偏向雲洛的方向,“你有一塊……玉佩?”


    不知道為什麽,男人分明什麽都看不見,雲洛卻有一種,被透視心靈的感覺。


    “有。”


    出乎意料的答案,秦瀟沒想到,她竟然迴答得這麽幹脆。


    “可否借予蕭某一看?”


    “……”雲洛沒迴話。


    “姑娘?”秦瀟狀似疑惑地發問。


    忽而,傳來一道似是輕蔑的低笑,少女朗聲道:“且不說將軍現如今眼盲,就算將軍視力完好,也見不得那玉佩了!”


    “哦?姑娘何意?”


    此言一出,雲洛久久沉默,久到……若不是那平穩的唿吸聲,秦瀟都以為她已經離開了。


    “那塊玉佩……碎了……”


    咚!


    不知為何,秦瀟竟覺得,連唿吸都停滯了兩秒。像是一道無形中牽引兩人的線……徹底斷裂。


    “何故……碎了?”


    秦瀟不解地問,雖明知這是不當之舉,但他還是想知道。


    雲洛故作豁然:“碎了便是碎了,一塊玉佩而已,本就是易碎的。”


    易碎嗎?


    男人濃密的眼睫低垂,似乎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籠罩,一瞬間整個人都消沉下去。


    見此,雲洛有些遲疑,想說些什麽,可悲的是,卻發現無話可說。


    停留片刻,還是獨自離開了。


    不大不小的屋內,隻有秦瀟一個人,在思念著一個……不知是否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


    ……


    “玉兒,你剛剛,那是怎麽了?”


    雲洛一出屋子,就被兩位老人用關懷的目光注視著。


    她緊緊地關上了門,拉著兩位去了另一間屋子。


    三個人相對而坐,雲洛沉默良久,終究還是選擇將所有的事情托盤而出。


    真實身份一經道破,兩個老實巴交的鄉野村民都瞪大了眼睛,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們不過是隨便救了個受傷的漂亮姑娘,哪知,哪知竟是朝廷命官,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納蘭譽!


    “這,這……”老婦人雙手微微顫抖著,視線都不敢與雲洛相接。


    早預料到的結果,雲洛也沒有多失望。


    況且,大雍等級森嚴,高官與平民,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她本就快要離開了,早點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隻不過,該有的禮節不可棄。


    雲洛重重跪下,連叩了幾個響頭:“對不起,阿翁,阿嬤。隱瞞身份一事實非我本意,對你們造成傷害,是玉兒……是君言之過。”


    “使不得使不得!”


    雲洛這樣大的舉動把兩個老人嚇得一懵,內心隻餘慌亂。


    “大人,朝廷命官豈可拜位卑之人啊!”老翁連忙拉扯著,意識到身份的不對等,又匆匆把手收了迴來。


    雲洛隻是跪著,不肯起身。


    說到底,也隻是她的過錯,與兩位富有善心的老人無關。


    老婦人終是心軟,一把拂開了老伴兒,毫不避諱地拉起雲洛:“好孩子,起來!快起來!”


    雲洛一怔,熟悉的稱謂傳入耳中,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


    阿嬤對她重重地一點頭,雲洛這才順著老人雙手的力道站起,淚水不覺間爬滿臉頰。


    老婦人一陣心酸,憐惜地給雲洛擦著眼淚,號啕悲哭:“我不管你是誰,丞相,將軍,納蘭譽,文淵公子……你就是我的玉兒,是我唯一的玉兒!”


    一字字,一句句,都砸入雲洛的心裏。


    她從未想過,更不敢想,當她把一切和盤托出的時候,換來的,依舊是一片難得的真心。


    這就是人族的情感嗎?


    所謂……親情!


    “阿嬤……”雲洛哽咽著,緊緊抱住老婦人,一種難言的感動湧上心頭。


    “老頭子,愣著幹什麽,快把我做的芙蓉酥拿來!”老婦人故作兇巴巴地指示著。


    老翁也情難自製,抹了幾把淚水,沉默地走了出去。


    屋內,一老一少緊緊相擁,似乎要將錯過的十多年時光都補迴來。


    [滴!宿體心願已滿足,正在脫離本體中。]


    此刻,雲洛終於明白,納蘭譽所謂的什麽交換條件,並非僅僅是為了護全無辜之人,更是為了,一份真摯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情感。


    納蘭譽自小在刻板嚴肅的將軍府長大,生母為奪權,甚至將她扮作男子,生父眼裏,也隻有家族名望。


    從小到大,納蘭譽沒有感受到任何的親情。


    入仕途後,官場上爾虞我詐,處處是陷阱,一步踏錯,便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


    納蘭譽一輩子小心翼翼,年方二九,就被迫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何其可悲?


    所幸,寄於雲洛身上的願望,終得實現,了然無憾。


    “阿嬤,我沒事了,謝謝阿嬤。”雲洛輕輕推開對方,無意間竟惹得老人大喜大悲,實在對身體不好,得讓阿嬤快點平複下來。


    老婦人愛憐地輕撫雲洛的側臉,嗔怪道“傻孩子,這有什麽可謝的?”


    雲洛嘻嘻笑著,在阿嬤懷裏又蹭了蹭。


    老婦人突然又正色起來:“那,那你救的那個人不會是你官場上的仇家吧?所有你才……”


    “不是。”雲洛忍笑,心裏卻被一種名為感動的情緒塞得滿滿的。


    “那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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