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瀟猛地站直了身子,目光裏盡是決絕。


    “阿言,諸事皆可,此事不行!邊疆何等艱苦,你一介文人,身體羸弱,如何承受得住?”


    “微臣意已決,請皇上恩準。”雲洛並未做出分毫讓步,黑色的瞳眸古井無波。


    “阿言……”秦瀟低喃。


    阿言,你這不是在剜我的心嗎……


    “君言。”秦瀟沉吟片刻,忽地伸手握住那雙柔荑,“我有一願。願黎民安康,萬世太平,所愛之人,平生無傷無痛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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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愛之人?


    雲洛抬頭,忽地對上了那雙無比認真的黑眸,內心深處一個可怕的猜想逐漸成型。


    她沒有猜錯吧?


    秦瀟說的所愛之人,是……自己?


    不不不,現在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原身現如今……可是男子之身!


    雲洛倏地瞪大雙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秦瀟迴以肯定的眼神,手上的力道一分分加重,桎住了想要逃離的某人。


    “阿言,我所說,皆發自肺腑。男子之愛,非世人可接受。但我願斬盡世俗偏見,隻你一人——為後。”


    雲洛:“……”


    雲洛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腦門,搞什麽搞什麽搞什麽?


    納蘭譽一代名相,本想做賢臣,誰知,在位者卻想讓他做一名賢後!


    雲洛用盡了僅剩的全部力氣甩開對方,冷冷道:“陛下糊塗了,天子之身,豈可肆意妄為!與男子苟合,皇室無後,陛下是想讓君言擔這千古罪名?”


    “苟合”一詞,宛若一把利刃,狠狠地剜開了男人的心口。


    是啊,納蘭譽何等驕傲之人?


    豈甘願雌伏於另一男子身下,斷了他的鴻鵠之誌?


    秦瀟垂首悶聲道:“我自知不妥,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或許相處久了,過於熟稔,雲洛從未發覺,秦瀟對她的自稱,從來都是“我”,而非意味著至高無上權力的“朕”。


    “今日所言,微臣全當沒聽過。”雲洛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視線,“還請陛下謹言慎行。”


    大雍雖民風較為開放,但世家大族是最避諱這些的。養男寵都是藏著掖著的,誰敢大肆宣揚?


    可當朝皇帝,喜歡男子,傳出去怕是要貽笑大方。


    大雍內亂剛歇,外患未平,豈能流傳出這樣的風聲?


    雲洛苦澀淡笑,沒想到,事到臨頭,還在為他考慮。


    “阿言,我心悅你!”


    秦瀟沒有被這明擺著的拒絕打退,他隻是喜歡上了一個恰好與自己同性別的人,緣何要被天下人恥笑?


    愛本無罪,偏見才是這世上最大的隔閡。


    雲洛似有觸動般眨了眨眼睛,抬頭一言不發地盯著對方,眸裏似有萬般情緒不可說。


    “皇上!”雲洛掀開被子猛然起身,重重地跪在帝王身前,眼含熱淚,“請皇上允微臣開赴邊疆,將功贖罪。”


    秦瀟沒站穩似的往後退了幾步,像是被什麽捏緊了胸口,生疼得透不過氣來。


    指尖狠狠掐入皮肉,直至滲出鮮紅的血液,秦瀟長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丞相納蘭譽聽令!”


    “臣在!”雲洛垂首重重抱拳。


    “朕命你率十萬精兵,即日起前往邊境,抵禦外冦,護我家國。未經召迴,不得……迴京!”


    “臣——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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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正元年,五月十八日。


    明正帝秦瀟派遣丞相納蘭譽,前往北疆,抵禦外侮。丞相自江南一行,便染疾於身,此下北疆,恐,兇多吉少。


    五月二十三日,大軍壓境,丞相率領兩萬騎兵突襲夏良國兵營,大捷。


    五月二十六日,大雍糧草庫遭火襲,大後方危矣。三十一日,夏良夜襲大雍駐紮軍隊,十萬大軍傷亡慘重。丞相納蘭譽,自此一役後,了無蹤跡,隱於人世。


    “啪——”


    帶著金邊花紋的明黃色奏章,被高座之人狠狠丟了下去。


    金鑾殿內,一片寂靜無聲。


    “什麽叫,人失蹤了!啊!”


    秦瀟雙目赤紅,胸腔劇烈起伏著。


    座下之人噤若寒蟬,無一應聲。


    “丞相,是大雍的國運。”


    國運一詞言出,眾人更是不敢作聲。


    曆朝曆代,何曾有這樣的先例,將一位臣子稱為國運。


    “江南一事,皆為丞相親力親為。爾等有何不服?現如今,你們告訴我,十萬精兵,竟護不住大雍的丞相!失蹤這樣荒唐的消息,也敢報給朕!”


    秦瀟幾欲癲狂,踉蹌著跌迴龍椅。


    口中喃喃:“不,不會的……阿言他,不會,一定不會!”


    戶部尚書孫尚清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行禮悲慟道:“丞相此行,恐遭不測。望陛下,節哀。”


    節哀!


    幾位開明的大臣,似乎已經默認了倆人的關係。


    賢臣明帝,是為百姓之福。


    隻是,明帝猶在,賢臣卻不見蹤跡。


    原先意欲借遠征王謀反一事拉納蘭譽下台的,此刻卻沒人站出來了,生怕惹得皇帝遷怒。


    世間最涼薄的,原是人心。


    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半晌無人應答。


    秦瀟仿佛被抽離了全部的氣力,高大的身軀再難撐起。


    終於,男人艱難地開口道:“傳朕旨意,舉全國之力,搜尋丞相蹤跡。上報者,重賞。”


    “是!”


    “另,擬戰書,朕之大雍,與夏良開戰,不死不休!”


    言畢,殿內一片嘩然。


    不死不休,這是何等衝動之語?


    自古以來,宜合不宜戈。戰事一起,百姓流離失所,民心喪失,帝位如何穩固?


    君舟民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戰亂紛起,所帶來的嚴重後果,是大雍百姓所不能承受的。


    “陛下,萬萬不可啊!”


    群臣皆跪,更有甚者,以死諫之。


    “朕言,爾敢不從?傳朕旨意,朕要親自,斬下夏良帝的首級,祭奠我大雍開國來戰死沙場的百萬冤魂。”


    年輕的帝王恍若失了神智,當即下了聖旨,昭告天下。


    宏正元年六月初,明正帝與夏良下死戰之書。同日,掛帥親征,開赴邊疆。民心向背,異動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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