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拍了拍黑珍珠的脖頸:


    “黑珍珠,走,咱們追上他們。”


    黝黑的馬匹昂起頭來,隨即高揚馬蹄,身後卷起了一陣煙塵,衝著前方那一人一馬而去,這寬闊的官道上,兩匹馬你追我趕,好不暢快。


    閻雲舟由著追風撒盡了歡兒,這才漸漸慢下來了速度,寧咎追上他,兩人並肩而行,清風拂過,白駒過隙,過往一切陰霾似乎都隨風而逝。


    閻雲舟似乎還是從前那個鮮衣怒馬少年郎,寧咎似乎也還是那個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的副主任,閻雲舟歪頭看著身邊的人,眼角的笑意越發明顯:


    “不錯,騎術越來越好了。”


    寧咎絲毫不客氣地迴敬:


    “自然,小虎教得好,對了,他此刻就在北境吧,說不得還能碰到。”


    果然這一句話說完,身邊那人的臉色都沒那麽好看了,閻雲舟轉過頭不去看他:


    “風和日麗的,你非氣我。”


    寧咎施施然開口,骨子裏的勁頭又上來了:


    “現在又氣不壞。”


    果然,什麽小意溫柔都是假的,閻雲舟正要抬手撫上心口,就看見那人轉過身,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現在裝病可晚了啊。”


    閻雲舟…果然,大夫最討厭了。


    兩個人在前麵騎馬而過,身後暗玄帶著一隊侍衛隨行,身後才是緩緩而行的車架。


    寧咎一邊騎馬一邊瞧著這過往的路人,他平常雖然是不常出城,但是到底也走過幾次,平常沒見這麽多的人啊,而今日這路上怎麽瞧著人這麽多,好似都像是讀書人的樣子,他騎馬湊近身邊的人問道:


    “哎,這路上怎麽人這麽多啊?”


    閻雲舟看了看那過往的人:


    “這是進京趕考的。”


    “趕考?春闈嗎?春闈不是每年的二三月份嗎?”


    閻雲舟開口解釋:


    “去年秋季,閩浙水災嚴重,耽誤了當地的秋闈,陛下特下旨將今年的春闈向後延了兩個多月,趕在四月末開考,算算日子,這些考生這些天陸續都該抵達京城了,前麵有不少的茶棚,我們去歇歇腳。”


    “好。”


    快晌午了,太陽大起來,寧咎也有些熱了,這官道的兩旁總有做生意的小商販,多是賣些麵食,提供些茶水,有些大的攤鋪還能提供一些小菜和酒水,供過往的路人歇腳。


    因著春闈在即,這官道上來趕考的考生絡繹不絕,趕著來做生意的人也多了起來,這一排都是麵食茶水鋪子。


    來歇腳的人也多,加上到了飯點兒,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閻雲舟和寧咎便隨意尋了一個隻有一人的桌子拚桌,閻雲舟輕擺手,暗玄會意,著底下的人都分開休息,不要引起什麽騷動才好。


    寧咎倒是第一次這樣悠閑地和閻雲舟坐在這茶棚裏,忍不住四處觀望了一下,閻雲舟倒像是常客一樣開口:


    “店家,兩碗陽春麵,一斤醬牛肉,再加一壺茶。”


    “哎呦,這位爺會吃,小店的醬牛肉可是祖傳的秘方。”


    寧咎瞧著上來的那一盤色澤誘人的醬牛肉就已經食指大動了,早上吃的到這會兒早就消化了,他是真餓了,嚐了一口:


    “嗯,真是不錯,你嚐嚐,這牛肉做的還真好。”


    簡簡單單的陽春麵,配著牛肉,迎著陽光在這棚子裏吹著微風確實是十分愜意了。


    同桌的人瞧著是個書生的樣子,看著寧咎和閻雲舟的年紀以為也是進京趕考的:


    “兩位官人也是到京城去嗎?”


    “我們啊,我們剛從京城裏出來,到北邊去。”


    寧咎正迴話的間隙,便瞧著遠處有幾個人衣衫襤褸地過來,為首的人一身鴉青色衣衫,卻發髻散亂,但是麵容卻十分周正,瞧著年紀不大,也就十幾歲的樣子,他的目光在茶棚中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閻雲舟的身上,當下便衝他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的病好了,意氣風發,我廢了


    第148章 陳年醋壇子(上)


    那十幾歲的小公子一身輕紗錦緞,雖然麵容有些髒汙,衣衫也有些破損,但是單看著這料子便不是普通人家的能有的。


    那小公子腳步極快地帶著身後的幾個仆從到了閻雲舟麵前,十分有禮地施了一禮,那雙晶亮的貓兒眼都亮了一下:


    “言公子,這樣巧,您也去京城嗎?”


    他這一聲叫正在挑陽春麵的寧咎都撂下了筷子,看向了身邊的人,那目光很明顯是在問“你認識?”


    閻雲舟也被驟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給弄的愣了一下,周雲溪很顯然是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他沒認出自己,隨即開口提醒:


    “言公子,我是周家的老玄,多年前您在去江南的路上救過我們一家,您還記得嗎?”


    閻雲舟看著眼前已經長得玉樹蘭芝的少年,這才想起多年前的一個插曲,瞧著這一雙黝黑兒的貓兒眼才將眼前這個年輕人和多年前那個故作鎮定擋著母親身前的小男孩兒聯係起來。


    “啊,原來是周大人家的老玄,叫,叫…”


    閻雲舟微微眯眼試圖搜尋他的名字,周雲溪正色施禮,開口:


    “周家三子周雲溪。”


    寧咎不知道這孩子是誰,不過聽著像是閻雲舟救過的人?


    隻是聽著這少年一口一個言公子,若不是讀錯了音節,便是並不知閻雲舟的身份,閻雲舟也沒有什麽架子,招唿他坐下:


    “坐下說吧,你這是進京趕考?”


    “是,言公子您也是到京中趕考嗎?”


    寧咎笑著一邊吃麵一邊看著披著馬甲的閻雲舟和少年說話,聽到這裏卻忍不住打趣:


    “他沒有,他鄉試就沒過,如何能進京趕考?”


    周雲溪聽他奚落閻雲舟有些不悅,但是良好的涵養還是讓他先問了對方身份,閻雲舟也笑著開口:


    “這是我的王…我的同窗,也是鄉試落榜了,我們準備去北境看看。”


    寧咎…真是不肯吃虧。


    周雲溪怔怔地點頭,落榜了,那還是別多言了,年輕人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閻雲舟心中好笑地開口:


    “你這是中了舉人?”


    周雲溪年剛十七還稚嫩著,眼前的恩公落榜了,他便拘束了不少,隻是幹幹點頭:


    “啊,僥幸得中。”


    這下不光是閻雲舟就是寧咎都多看了眼前的少年兩眼,範進中舉的故事他可是知道的。


    這舉人可不好中,這少年瞧著也不過就是十幾歲的年紀,得中舉人,這年紀放眼這一屆的春闈考生中都是相當年輕的。


    閻雲舟笑了,衝他舉了舉杯子:


    “如此年紀得中舉人,確實是年少有為,到京中莫要緊張。”


    他的語氣頓了一下開口問道:


    “怎麽瞧著衣衫襤褸的,可是路上碰到了什麽事兒?”


    近來是各地考生進京趕考的日子,各地州府都有官兵在沿途官道把守,就算是流寇作亂的地方應該也不敢在這樣的時候撒野。


    何況瞧著周雲溪也帶了不少的人手,身上也不曾帶傷,應該不是遇到了流寇,隻是如何弄成了這幅光景?


    周雲溪有些汗顏,也知這一身有些失禮:


    “我是走水路來的,自白堤河而下,卻不想前幾日大風,船的桅杆被吹斷了,船也側翻,周身之物都掉落河中,幸得那日周邊有一隊漁民的小船經過,我們這一船的人才不至於丟了性命。”


    閻雲舟微微皺眉:


    “入京的盤纏也沒剩下吧?”


    周雲溪有些窘迫地點了點頭,閻雲舟抬起手:


    “暗玄,取兩百兩銀子給周公子。”


    周雲溪連忙推拒:


    “不用的,言公子,您大恩我們家都無以為報,我哪能還要您的銀子啊?沒事兒的,我隨身的玉佩沒丟,到了京中總能典當出百兩銀子的。


    而且我外公在京中也有店鋪的,我已經差人去送信了,他們應該很快便能來接我。”


    “這銀子不算是給你的盤纏,便算是給你中舉的賀禮吧,好生複習,來日若有所作為便算是你謝了我這二百兩銀子。”


    閻雲舟和寧咎再一次啟程之後,寧咎才忍不住問出聲:


    “那小公子是誰啊?怎麽叫你言公子?”


    閻雲舟也迴想起了那許久之前的往事:


    “那時候我父兄還在,我經常不在京中的四處跑,那段時間江南水災之後流民驟增,沿途不少落草的,路上正巧碰到周家一行被劫,我帶著幾個府中的家將救了他們,那時我化名言琚。


    算起來這事兒都有十年了吧,那時候周家那小子才一點兒大,卻像個小大人似的擋在母親身前,都過了這麽久,那孩子還能一眼認出我還真是難得。”


    寧咎手拉著韁繩,笑了一下:


    “王爺對自己的這張臉是多沒有清晰的認識啊?但凡見過你一次,想要再認出來實在不是什麽難事兒,而且瞧著那小公子守禮知恩的。


    說不得周家將你的畫像都畫下來掛在家裏呢,認出你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不過,這小周公子倒是出息,官宦世家嗎?十七歲便中舉參加春闈,確實優秀。”


    閻雲舟也頗為讚許地點頭:


    “周家不算是什麽世家大族,不過應該也算是官宦之家,在當地也算有些名望。”


    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閻雲舟側頭打趣地和寧咎開口:


    “周振海應當也算是勤勉,我少去江南,了解的不多,不過這位周大人為官的名聲遠沒有當年大婚鬧出的動靜大。”


    這一聽就是八卦的味道,寧咎立刻轉頭:


    “快說吧,吊我胃口。”


    “我也是早年救了他之後,聽人說起的,這位周大人不是家中蔭庇封官,是正經的進士出身。


    但是娶妻卻沒有娶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的嫡小姐,而是娶了一個商賈之女,也就是周雲溪的母親,似乎因為這個事兒還開罪了幾個同僚。”


    寧咎知道這個時代的商人和他們那個時代的商人可不一樣,士農工商,商賈雖然富有,但是社會地位卻算是最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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