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咎一上午幾乎就沒有動過地方,一直坐在床邊守在閻雲舟的身邊:


    “沒有。”


    說完他便抬眼看著李彥:


    “殿下,對方已經有火藥了是嗎?”


    李彥的臉色異常難看,他從胸口掏出了一張紙,聲音嘶啞:


    “船隻撤退的時候我隱約看到船上有一個穿著道袍的人,這是他們撤退之前射來的箭上綁著的信件。”


    寧咎接了過來,看到上麵的字的時候心底的怒火已經燎原,上麵寫著的赫然是一個祭字,祭的下麵寫著的名字是閻雲舟。


    盯著上麵的字,寧咎閉了一下眼睛,心中那種瘋狂吞噬感讓他恨不得將對麵所有的人通通埋葬。


    而這紙的後麵還有一頁信紙:


    “師侄火藥配方師叔還要謝謝你——玄威。”


    玄威,又是這個玄威,寧咎伸手揉碎了手中的信件,李彥看了看從他指縫中滑落的碎片:


    “這樣的箭簇有很多隻,我已經命人都收集起來了,以免亂了軍心,上午我去了青羊道人那裏,他死活都不肯承認曾和玄威有過聯係,更不承認火藥的配製方式是他泄露出去的。


    青羊道人的身邊一直都有人看守,我也不信他能傳出消息去,所以我沒有收押他,這封信應該是玄威故意寫來挑撥離間的,青羊猜測,對方很可能是從火藥爆炸的碎渣中得到的配方。”


    寧咎沒有否認這種猜測,他擰著眉心開口:


    “火藥的威力確實不小,但是成分卻不算複雜,隻有三種,有些火藥很可能在拋出去的時候沒有被點燃,這些東西若是被對麵的人撿迴去,很可能會複製出火藥來。”


    他的神色已經冰冷一片了:


    “很好,他們不是想要讓今天成為閻雲舟的忌日嗎?不是想要玩火藥嗎?好,我陪他們好好玩。”


    閻雲舟到了晚上便開始發燒,他此刻昏迷就連藥都喂不進去,後半夜的時候整個人燒的甚至周身都有些抽搐,寧咎心理都已經開始慌亂,不停地用酒精幫他物理降溫,但是高燒卻不見緩解多少。


    “暗玄去將阿司匹林拿過來,還有水。”


    暗玄立刻將藥拿了過來,寧咎將粉末和水調勻,一口喝了進去,然後便傾身覆在了那人的唇上,他的舌尖用力,微微撬開那人的唇齒,他的手按摩著那人的喉嚨,藥液順著閻雲舟的唇角流下,但是終於那人的喉嚨微微滑動,總還是能喝進去一些的。


    寧咎便這樣喂了他幾次,直到一整杯的水都喝了下去,他雙手捧著閻雲舟的臉,眼中熬出來的紅血色有些怕人:


    “閻雲舟,想想你答應過我什麽?你必須挺過來。”


    床上的人似乎真的累了,他沒有任何的反應,就那樣平靜地躺在那裏,寧咎湊到了床上,屋內點著燈,他抱著身邊的人,甚至不敢合上眼睛,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便全是血腥的畫麵,還有閻雲舟唇角流血的樣子。


    他不知道熬了過長時間才等到了天亮,天亮了,一天一夜已經過去了,但是閻雲舟依舊沒有醒,寧咎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下去了一些,不像是昨晚那麽嚇人了。


    閻雲舟越是這樣平靜地睡著,寧咎的情緒就越是在惡化,心中積攢的怒火,怨憤無處發泄,眼前不斷地在閃著閻雲舟被送迴來時的模樣,還有那封詛咒閻雲舟的信,寧咎所信奉的信念,準則第一次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心中的殺意越來越重,他開始改變了對戰爭的看法,縱使從前他知道閻雲舟和李啟之間隻能存一,但是到了閻雲舟真的躺在這裏的時候,他才開始真正意義上體會到什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憑什麽?憑什麽閻雲舟為了護衛北境護衛大梁落下一身的傷,而那些個官老爺能夠高居廟堂?憑什麽真心為天下的人步步坎坷,而那些坐享其成的人享受天下供養?


    而他,本來是可以讓閻雲舟更輕鬆一些的,是他畏首畏尾,是他瞻前顧後,他的眼前閃過無數那人溫和的笑意,他抱著自己的樣子,他和自己輕聲調笑的模樣,他做了最壞打算為他安排好後半生的樣子。


    字字句句,一幕一幕地浮現他的眼前,閻雲舟從未要求過他什麽,他處處顧忌他的感受,時代的差異是讓他們之間不可避免地存在矛盾,但是這一次見麵他能感受到那人心底對他的尊重,他能感受到閻雲舟的變化,他一步一步地在走,一步一步地拉進他們的距離。


    所有的愛意,留戀,悲憤化作了怨懟和仇恨,是他太天真了,戰爭已起,至死方休,火藥既然在先帝的時候已經現世,那麽就意味著這個冷兵器的時代終將迎來改變,而他又憑什麽不會成為那個變數?


    寧咎直接下令,著人立刻收集打量的煤焦油和煤炭,越多越好,召集了上一次所有幫他煉製煤焦油的人,開始重新煉製煤焦油,他要讓他們知道什麽是真的火藥,什麽是真正的戰爭。


    閻雲舟不醒,這個院子就沒有消停過,三五不時有將領過來看,寧咎的話極少,讓鄒小虎守在門口,隻準人在外間,為防感染內室他沒有讓人進來,外麵的將領也守規矩,幾乎就是在外麵看一眼便出去。


    又是一天一夜過去了,閻雲舟的燒反反複複,寧咎便不厭其煩地喂藥,幫他物理降溫。


    熬了兩天,寧咎睡覺的時間加在一起都不及兩個時辰,第二天的晚上,寧咎終於倚著床邊意識有些朦朧了過去,恍惚間他感覺到手心中有些動靜兒,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床上昏睡了快三天的人終於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一人的眼前才退下黑霧,一人的眼中布滿血絲,閻雲舟的精神漸漸清醒了過來,昏睡前的一切開始重新浮現在了腦海中,他緩緩凝視著眼前的人,沒有錯過寧咎那滿眼血絲,他勉強提了一口氣,但是出口的聲音還是幾乎是氣聲:


    “惹…你擔心了,沒事了,咳咳…”


    沉悶的咳聲震得胸腔中都在疼,閻雲舟不得不閉上眼睛緩了緩,寧咎驟然迴神,對他所謂的沒事兒了實在不願置評,沙啞的嗓音都有些破音:


    “你還知道醒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今天王爺不醒你們不會放過我的,所以王爺醒了


    第103章 軟禁閻雲舟


    床上的人出氣多進氣少,蒼白的臉上血色早就已經消失殆盡,連續的高燒已經幾乎已經耗盡了閻雲舟的體力。


    寧咎握著那人滾燙的手心心中已經開始泛起了難言的恐懼,他緊緊握住那人的手,聲音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


    “沒事兒的,燒褪下去就好了,沒事兒的。”


    床上的人眉眼間還是從前溫柔和熙的笑意,隻是臉色帶著灰敗的蒼白,讓人心中不禁升出一股並不好的預感,他的聲音沙啞幾乎句句都是氣聲:


    “煜安,我最幸運的就是你到了我的身邊,咳咳…我沒有什麽遺憾了,我知道不應該要求你什麽,但是可不可以別忘了我…”


    閻雲舟的氣息已經漸漸衰弱,眼睛望著寧咎的方向,幾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看著他,寧咎的心中升起了從未有過的寒意,他死死地握著那人的手:


    “閻雲舟,你別亂說這些話,你不會有事兒的。”


    床上的人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寧咎能感受到他手中的那隻手已經開始漸漸變冷,恐懼感開始漸漸蔓延到全身。


    床上的人的氣息已經漸漸衰弱,終於他手中那隻手的力道徹底消散了,寧咎的瞳孔都在漸漸放大,聲音幾乎帶上了破音:


    “閻雲舟,閻雲舟…”


    他的聲音響徹在房間中,乍然間睜開了眼睛,還是熟悉的房間,他有些茫然地低下頭。


    床上那人已經睜開了眼睛,目光之中難掩擔憂,閻雲舟的臉色還是不好,大量的失血對他的現在的身體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負擔。


    “煜安,做做噩夢了嗎?”


    他的聲音還是低弱到有些發虛的樣子,兩個人四目相對,寧咎緊緊盯著眼前的人,方才緊張害怕的情緒還沒有褪去,讓他的手都有些發抖,看著床上睜眼的人情緒都有些恍惚。


    心口劇烈的跳動還沒有止息,他怔怔地看著榻上的人,方才的噩夢如潮水一樣從他的腦海中褪去,但是那夢境中的畫麵卻依舊足夠他戰栗。


    閻雲舟看出了寧咎的狀態不對,費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寧咎額角的冷汗劃過了鬢角,他閉了一下眼睛,漸漸分開了現實和夢境,眼前的人還活著。


    寧咎附身將人一把抱進了懷裏,閻雲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汗,費力地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寧咎將下巴抵在了那人的肩頭,閉上了眼睛,聲音嘶啞:


    “閻雲舟,沒有下一次了。”


    閻雲舟知道這一次必然嚇壞了這人,隻是點頭應著,聲音無力卻很堅定:


    “對不起,不會不會有下一次了。”


    閻雲舟的狀態實在不算好,斷斷續續的高燒,吃了藥褪下去,不吃便又會燒起來,這反反複複的高燒磨的人身上沒了半分的力氣。


    這個時候的一個感染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寧咎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守在他的身邊。


    這幾日的天色並不好,五月份汾河流域開始進入了雨季,外麵的天總是陰著,伴著雷聲,淅淅瀝瀝的雨終於落了下來,這樣的天氣對於關節不好的人就是一場活活的煎熬。


    閻雲舟身上的舊傷在這樣的天氣格外的難熬,但是他卻一聲都不吭。


    寧咎讓人上了熱水,用毛巾蘸了熱水幫他熱敷著膝蓋的關節,等到兩隻膝蓋終於沒有那麽冰冷的時候才在他的腿彎處放了湯婆子幫他蓋好了被子。


    閻雲舟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上實在沒有什麽力氣,隻餘下了手心的冰冷,寧咎抬眼:


    “我沒事兒,你也歇歇吧。”


    寧咎看著他這張臉聽著他這話心中便是一股子無處抒發的氣:


    “用不用我找來鏡子讓你照一照,這沒有用的話我不想再聽到。”


    話說的不留情麵,手上的動作卻非常的誠實,他沒有放開閻雲舟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緊了他,盡量不去迴想剛才那夢境中那無法接受的畫麵。


    閻雲舟頓了一下,目光中終於流露出了幾分脆弱:


    “煜安,抱我一下好嗎?”


    寧咎根本無法拒絕有這樣要求的閻雲舟,輕輕附身抱住了床上的人,隻有感受到閻雲舟切切實實在他的懷裏,他似乎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閻雲舟幾乎靠不住身後的軟枕,寧咎便坐在他的身後,抱著懷裏的人:


    “吃了藥睡一覺,別擔心外麵的事情,好好歇歇。”


    閻雲舟周身縫合的傷口讓他一直不敢亂動,胸口的憋悶感有些加重:


    “你陪我躺一會兒吧。”


    這幾天寧咎在他的身邊熬的太厲害了,他眼中的紅血絲就沒有褪下去過。


    哪怕是躺著的時候他的目光也總是隨著屋子裏寧咎的身影轉動,他總是能感覺到寧咎的情緒有些不太對,這兩天的晚上那人總是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怕這一次的事兒對寧咎產生了什麽刺激,有些精神的時候便會和寧咎多聊幾句,睡覺的時候也總要拉著那人一起。


    “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和楊生碰一下你後麵用的藥方就過來陪你好不好?”


    寧咎攬著懷裏的人,低頭在他的眉心落下了一吻,手自然地落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幫他順著胸口的位置。


    寧咎對他是極為的耐心,似乎還是和往常無異,但是閻雲舟總還是能感受到寧咎的情緒不對。


    不過寧咎閉口不談自己的狀況,他的精神又比較差,一天清醒的時間並不多,也沒有顧上和他說什麽。


    寧咎在閻雲舟的麵前似乎還是從前的樣子,但是對外卻變了一副模樣,


    自從閻雲舟醒過來之後,軍中陸續有些將領過來想要看他,寧咎卻命鄒小虎站在院子的門口,所有探病的人一律都被攔在了門外。


    閻雲舟精力不濟,沒一會兒便在寧咎的懷中睡了過去,寧咎輕輕地將人放下,幫他蓋好了被子,盯著他的睡顏半晌之後才閉上眼睛壓下了心中的焦躁和不安,轉身到了外麵院子大的門口。


    果不其然,這個時候已經有軍中的將領想要過來見閻雲舟了,此刻正被鄒小虎攔在外麵:


    “你就通傳一下,我們隻要見王爺一麵就好。”


    “對,我們就見一麵。”


    “王爺定然也惦記軍中的情況,我保證隻一盞茶的時間。”


    “就讓我們進去看一眼吧。”


    鄒小虎是第一次這樣麵對軍中這些叫得上品級的將領,他的神色也有些為難,但是寧咎早就和他交代過,即便是殿下來了,也要攔在門外,不準任何人進去。


    他既然已經認準了寧咎為主,自然隻能遵守他一個人的命令,隻能一邊陪著笑意一邊將這些將領都攔在門口。


    門口吵嚷的聲音越發的大了起來,寧咎推開了門出去,看到了擠在院子門口的幾位將軍。


    方才對著閻雲舟時候溫和帶笑的麵色已經不見了,他的唇角微垂,目光中帶著常年從醫所特有的壓迫感,緩緩走來:


    “幾位將軍湊到門口是做什麽?王爺此刻不能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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