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咎聽著他說的話,想起了朱棣的靖難之役,也是,雄才大略,身經百戰如燕王朱棣,靖難之役尚且打了四年之久,即便閻雲舟手中的虎狼之師可以比肩朱棣的軍隊,但是畢竟是與整個朝廷對抗,他們總不算是有優勢的。


    但是閻雲舟的身體,真的可以受得住這麽長時間的戰爭嗎?那天晚上將tnt壓下去的念頭此刻又開始冒出了火苗。


    閻雲舟看著他似乎有些神思不屬,以為他是太過擔心,抬手幫他倒了一杯熱茶,輕聲安慰道:


    “喝點兒茶,你不用太過擔心,朝廷雖然兵將的數量占據優勢,但是這些年這些軍中吃空餉,疏於練兵,早已不複先帝在時的雄威,那些老將到底是年歲大了,且我都有研究過他們的戰法,並不算沒有勝算。”


    寧咎抬起手喝了杯中的茶,聽著閻雲舟的話他也知道,有勝算是有勝算,但是恐怕也是慘勝。


    他閉了一下眼睛,他不知道將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武器帶到這裏到底是不是對的,片刻的掙紮之後他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看向了眼前的人:


    “有一件事兒我想和你說。”


    思及上一次寧咎說這話的時候說的事兒,閻雲舟對這話異常的敏感,幾乎是反射一樣地立刻問:


    “什麽事?”


    “青羊道人做的火藥有著難以克服的缺點,那就害怕撞擊和高溫,即便是按著我給他的比例調配這個缺點也不會被克服,但是會比他之前做的那些安全穩定很多,戰場上倒是也能應用。


    不過我昨天到城樓下方看了被炸傷的屍體,發現火器的威力其實有限,很多人其實並不是被火藥炸死的,而是被火藥爆炸時產生的氣體浪波掀翻受傷,更多人身上的致命傷其實還是刀劍所傷,這個你其實也是知道的吧?”


    閻雲舟沒有想到寧咎昨天隻是去城樓下看了一遭就看出了這麽多的東西,他的神色難掩驚歎和欣賞,倒是很坦然地開口: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沒錯,火藥的威力確實沒有傳的那樣神乎其神,但是因為敵人的手中沒有火藥,火藥在戰場上又相對少見,且聲勢奪人。


    所以很多人的心中本身就有對火藥有著天然的恐懼,以至於隻要火藥出現,敵人就會方寸大亂,以至於大敗而歸。”


    寧咎看他沒有否認知道他心中早就有數了,但還是擔心地開口:


    “可是與朝廷作戰不像是和北牧,短時間內很可能不會成功,一旦被對方意識到火藥這個致命的缺點,那麽他們人數的優勢便體現出來了。”


    一路碩博的寡王的分析能力不是蓋的,縱使他不懂打仗,但是也明白,北境的兵馬隻有十幾萬。


    但是大梁軍隊卻絕不隻有這些,即便是一些沒有受過太強訓練的普通軍,但是那人數也是實打實的,就算是對方用消耗法,也夠他們嗆的。


    閻雲舟深吸了一口氣:


    “那就不讓他們發現,火藥的威力確實沒有傳的那樣大,但是比起他們來總還是有威力的,隻要運用得當,足夠了。”


    閻雲舟打過的仗無數,早就已經明白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和弱勢,寧咎也明白他的想法,但是若想要朝廷不發現火藥的弱點,那麽必然就需要減少火藥在戰場上出現的次數,這樣一來其實一樣是對他們本身的削弱。


    寧咎似乎是下定決心一樣驟然開口:


    “我可以做出一種安全性比現在的黑火藥強的多的火藥,叫tnt,這種火藥不怕撞擊,無論是存儲還是運輸都要比現在的那種火藥安全的多,但是這種火藥的威力卻比現在做的火藥大的多。


    我來到你們這個時代已經是一個意外了,將一個不屬於這個時代,又極具危險性的火藥做出來真的是對的嗎?”


    寧咎的眼中不免帶上了濃重的掙紮,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自己的發展軌跡,這種軌跡有它自己獨特的規律,任何超越現有生產水平的東西,都很有可能打破這種軌跡的平衡。


    就像是外來物種入侵一樣,會給已有的生態環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寧咎知道他不能任性而為,但是他這兩天又不禁在想,他到這個時代會不會也是一種必然,每一個時代向前推進總有那麽或多或少的幾個巧合。


    就像明朝開啟了轟轟烈烈的大航海時代,其實隻是因為朱棣要找到失蹤的建文帝一樣,這何嚐不是一個巧合,而他,有沒有可能就是這個時代向前邁進一步的那個巧合和契機呢?


    一個問題同時擺在了兩個人的麵前,閻雲舟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更明白一個殺器對於統治者那種誌在必得的重要性,他理解寧咎的掙紮:


    “這個東西威力很大?”


    寧咎點頭:


    “這種火藥在我所在的年代雖然已經不算什麽了,但是這種火藥的威力也不能算小,至少在我的年代再往前推幾十年的戰場上,它被稱為炸藥之王,當然我做不出那麽專業的東西。


    但是相比現在的火藥威力肯定是要大上不少的,其實那天到青羊的屋子裏是我便想到了這火藥,隻不過,這幾天的時間我一直在猶豫。”


    閻雲舟明白了,他也有些沉思,半晌開口:


    “一個武器的危險性其實並不在武器的本身,而是在於握住武器的那個人,這樣的武器問世,必然引得各方人馬的爭搶,道理很簡單,誰都不想成為案板上的魚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煜安,不要做了,沒有它,我一樣可以打下這個天下。”


    如今宮中的人隻是知道了當年天淩真人做過火藥便將整個玉清觀都拿下了,而若是寧咎會做這火藥的方式流傳出去,那麽他不知會成為多少人爭搶或者暗殺的對象,甚至他也有一種私心。


    寧咎能夠到他的身邊他已經覺得這是老天賜福了,他還記得寧咎和他說過他宣過的誓言“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的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


    雖然隻聽過一遍,但是閻雲舟知道,這個誓詞已經深深刻在了寧咎的骨子裏,寧咎的那雙手,合該是為治病救人,救死扶傷的,不該沾染那無盡的血海。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寧咎死擔心他,所以心中萬分掙紮,卻還是將他會製作火藥的事兒說了出來,但是他怎麽舍得,讓那雙聖潔的雙手染滿血跡。


    閻雲舟的態度確實是寧咎沒有想到的,他眨了眨眼睛甚至一瞬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半天才開口:


    “真的不需要嗎?”


    閻雲舟微微搖頭,手顛了顛寧咎的手:


    “真的不需要,我們寧主任是普度眾生來的,打仗的事兒交給我,放心,我會愛惜自己身體的。”


    這件事兒就這樣被壓了下來,下午閻雲舟照常到了前廳,但是寧咎卻沒有再到傷兵營,他一個人坐在桌案前,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閻雲舟的用心他是明白的。


    他不願讓他陷入危險的旋渦,更不願意讓他的手上沾滿鮮血,這些他都是明白的,但是現在不做真的就就是對的嗎?


    寧咎從頭到尾思索了一下現在的形勢,於情而言,閻雲舟的和李啟必然隻能存一個,這個毫無疑問他絕對會選擇閻雲舟,他相信閻雲舟的軍事能力,但是他隻怕他身體經不住苦熬,再者。


    於天下而言,他雖然是隻見過李彥寥寥幾麵,但是幽州的風貌擺在那,一個整日抱著算盤精打細算,將整個幽州的錢糧都裝在腦子裏,開墾良田讓本身困苦的幽州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的郡王總是好過現在皇位上的那一個。


    於情於理,這大梁江山易主都算是一件幸事,雖然戰亂百姓苦,但是苦了這一時,總好過從此在李啟的手中衰敗的好,一個能幹出勾結外族的皇帝,其下限他不願意去想,所以這場戰爭必須勝。


    寧咎直接抽出了一張紙,tnt他現在確實可以先不做,但是他要做到隨時想做就隨時能做,還是要先把反應過程理順再說,不然做什麽都是白搭。


    其實合成tnt的反應隻有一步,那就是甲苯和硝酸在濃硫酸的催化和加熱條件下直接發生取代反應,硝基取代甲苯甲基兩側和對麵的氫,直接就可以得到三硝基甲苯,也就是tnt。


    一行化學式出現在了寧咎眼前的紙上,一個很經典的取代反應,說實話這個反應十分的簡單,一步完成,就和製備乙酰水楊酸也就是阿司匹林的反應一樣,一步就能得到,看似非常的人性化。


    但是,讓人頭禿的問題又來了,甲苯,甲苯,他要怎麽合成甲苯…寧咎閉了一下眼睛,用力迴想從前學過的化學式,最後隻想出了一個最經典的路徑。


    那就是傅克烷基化反應,苯他是可以製備的,所以可以用苯在氧化鋁的催化下與鹵代烴反應,這個方式可以在苯環上掛上幾乎任意碳鏈。


    而他並不需要複雜碳鏈,他隻需要掛上一個碳就可以,也就是說讓苯和一氯甲烷反應,就可以讓苯直接變成甲苯。


    寧咎手中的筆圈住了兩個化學式,氧化鋁和一氯甲烷,他坐在椅子上想了有兩刻鍾的時間都沒有想好要怎麽得到這兩樣東西。


    頭發再一次被抓成雞窩,筆頭再一次沒有幸免地被啃,他第一次覺得他和閻雲舟的牛逼吹早了,還問人家用不用他做那牛逼到吊炸天的炸藥,得虧人家不用,這要是用,他不打臉了?


    第84章 tnt方法(太後出山)


    晚上閻雲舟迴來的時候便看到了自己平常總是用的一支筆的後麵被寧咎給咬壞了,他看了看桌子上那一頁一頁他看不懂的東西,正看著的時候寧咎從傷兵營迴來了。


    “煜安,這是在寫什麽?”


    其實閻雲舟的心中有些猜測,寧咎倒是也沒有準備瞞著他:


    “是合成那火藥的路徑,我想著有備無患,若是以後戰事順利也就算了,若是真的有需要的時候倒是也好做些出來。


    誰知道我和你的牛逼吹早了,有兩樣東西他都還不知道怎麽做呢,好了好了,這個事兒你別操心了。”


    說著他直接從閻雲舟的的手中將那幾頁紙抽了迴來,閻雲舟知道寧咎應該有分寸,不禁從桌上撿起被他咬壞的筆打趣道:


    “嗯,我不操心了,就是你這寫個東西倒是還挺費筆的。”


    寧咎看見那看著就挺名貴的筆上的一個壓印,沉默了一下,隨即耍賴:


    “你可是王爺,不就是咬了你一個筆嗎?小氣。”


    閻雲舟就看著他倒打一耙,失笑不語。


    寧咎有些強迫症,越是想不起來就越是想,晚上閻雲舟都梳洗好準備躺下了,他還坐在桌子前麵絞盡腦汁地想。


    閻雲舟看著他晚飯都比平常少吃了一點,讓他準備了些吃食,起身放在了他身邊:


    “過來吃點兒東西,這東西左右也不是急著要的,晚飯都沒吃多少,這幾日傷兵多你本來就沒休息好,來。”


    寧咎一邊咬著餅一邊敲了一下腦袋:


    “哎,我怎麽就忘了實驗室製甲烷的方程式了?不應該啊?怎麽就想不起來了。”


    閻雲舟扣住了他的手腕:


    “別打了,打傻了更想不起來了。”


    這天晚上寧咎是被閻雲舟硬拽到床上睡覺的,閻雲舟畢竟是習武之人,哪怕這些日子身體一直不好,但是那力氣寧咎也掙脫不開。


    寧咎第一次覺得那人拽著自己好像拽小雞崽子一樣,頓時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你這還是個病人呢,力氣怎麽這麽大?”


    閻雲舟手捏了捏寧咎的腕骨,眉眼微抬,唇角帶笑: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是拉不動你我也離病死不遠了。”


    寧咎一臉黑線,想不到這個時代也有這句話,他一下抽出了手腕:


    “說點兒吉利的就不行?”


    寧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往閻雲舟身邊坐近了一點兒:


    “哎,你們從小習武都是怎麽學啊?你們會那種輕功嗎?就是會飛的那種?”


    從小他看了不少的武俠劇,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隻是之前肯定是不好開口的,現在他也和這人坦白了來曆,問起來就毫無壓力了。


    閻雲舟瞧著他那好奇的樣子笑了:


    “一些世家子弟小時多習劍法,大梁立國之後劍道一直被尊為武學正宗,但是我們閻家世代鎮守北境,戰場之上短兵器吃虧,所以我小的時候學劍法入門之後,更多的時間都是學家傳的槍法。


    會飛?你是聽誰說的?習武之人確實是身姿輕盈,借力飛躍倒是可以,但是若說會飛那確實是有些誇張了。”


    寧咎湊到他身邊躺下,給閻雲舟科普了一係列他小時候看的武俠片,包括不限於《天龍八部》,《倚天屠龍記》,《水月洞天》,《蕭十一郎》,是的他就是看過這麽多武俠片。


    閻雲舟聽著寧咎講著有一個叫做電視的東西裏麵可以當初各種電視劇的畫麵,感覺就像是聽茶館的說書先生說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一樣。


    寧咎講的來勁兒,閻雲舟也聽得饒有興致,兩個人躺在床上,臉對著臉聊天:


    “所以,你們這裏真的沒有這樣的武功嗎?”


    閻雲舟抬手便在寧咎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想什麽呢?哪有這種武功。”


    寧咎不禁心裏都在吐槽,那些武俠劇真是亂演:


    “不能飛簷走壁也沒什麽,有機會你叫我用劍唄,小時候看那些武俠劇我還幻想過以後仗劍走天涯呢。”


    閻雲舟有些好笑,不過還是點頭:


    “好,教你騎馬,教你用劍,讓你以後仗劍走天涯。”


    寧咎眼看著他們說話的時間有些晚了,這才下了床熄燈,閻雲舟不能熬夜,得睡了。


    在這軍中夜班也有打更的聲音,打更的聲音一響寧咎就醒了過來,這一醒過來便有些睡不著了,他強迫症發作不禁又開始想怎麽合成甲烷,忽然之間,一個反應就那樣直衝向了他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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