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寧咎披著衣服坐在燈邊,看著那人蒼勁的筆鋒寫著這些家長裏短,這不就是這個年代的短信嗎?看完他會迴給他一封信,隻不過他的字就很一般了,但是那人也不是第一次見,他也不必藏拙,多寫點兒沒準還能多練練字呢。


    “北郊那邊的磺胺前天就用完了,我今天又去了北郊,這兩天新感染的人數已經開始減少了,隻不過昨天那五個嚴重的人還是沒能熬過去…”


    “我手中的磺胺後天應該差不多能做好,明天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挺不過去,你身體怎麽樣?可有不舒服?”


    寧咎提著筆伏在桌子上就像是尋常聊天一樣寫著,不知不覺就寫了洋洋灑灑兩頁紙,雖然字跡算不得好看,但是卻能讓閻雲舟在見到這字的時候就仿佛那看見坐在他麵前,和他說著話的年輕人。


    白城中閻雲舟披著衣服看著寧咎的信: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若不是有你的藥,這一次的疫病不知道要死多少的人,別太累了,晚上早些休息,我這邊一切都好,身上也好多了,沒有從前那樣悶痛,有聽你的話,按時吃藥,按時休息,每晚都泡腳。


    前幾日軍中打獵,這邊的兔子多,我見這邊的婦人擅長用兔皮做帽子,便讓人給你也做了一頂,兔皮是我親自挑的,純白色沒有一絲的雜毛,做出來定然好看又保暖,還可以做手套,待我明日再去選選。”


    寧咎接到這封迴信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剛剛迴房的時候了,身上累的不行,隻不過他實在沒辦法忍三天不洗澡,還是撐著去泡了澡洗了頭發,好懸沒有在木桶中睡著。


    出來的時候披散著一頭的濕發,看著閻雲舟的這封信,無端便想到了他剛剛做出磺胺那晚,他也是很累,但是那天洗完頭發有人幫他擦,他現在都記得那種感覺,很舒服,很放鬆,隻是可惜了,今晚給他擦頭發的人不在。


    “兔毛的帽子我還沒有戴過呢,什麽時候給我弄一個和洛月離一樣的狐皮披風啊,眼饞了挺久的,我今天洗頭發了,想到明天還要重新束發就頭疼,不行明天就麻煩一下暗玄吧。”


    寧咎話是這樣說,但是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可沒有用暗玄幫他束發,而是自己搞了好半天才弄個差不多,隻不過那樣式,實在是…越發的像青羊道人那放蕩不羈的風格了,當晚他再次看見了迴信,那人的第一句話就是:


    “不準讓暗玄給你束發,自己來,你忍忍,待你迴來了,我幫你束。”


    寧咎邊看邊笑,他就知道閻雲舟定然不許,小心眼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猜一猜夢裏人是誰的?


    第67章 寧咎感染疫病


    寧咎提筆給他迴信:


    “都猜到了你會這麽說,放心吧,頭發是我自己束的,就是賣相不太好,感覺有點兒像青羊那老頭的頭發,你那邊這幾日發生戰事了嗎?”


    寧咎實在是太困了,這幾日那奇奇怪怪老是出現的夢,讓他的休息一直都不太好,再加上白天一整天的忙活這會兒眼皮都在打架,沒有長篇大論,便結束了今天的迴信。


    閻雲舟拿到這信件的時候第一時間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寧咎頂著青羊那老頭那淩亂的頭發的模樣,自己都沒有察覺地笑了笑:


    “這幾日沒有發生什麽大的戰事,隻是小規模地交手了,我沒有出戰放心吧,什麽時候過來提前和我說,別太辛苦了,每天早點兒休息。”


    寧咎手中這一批的磺胺做的有些多,直到後天才完全完成了合成,腰背都要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了,做出來的這一天下午他便留出了一小部分,其餘都帶到了北郊,那邊已經建起了一排的大帳,用來接納那些被疫病感染的人。


    數量已經比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多了很多,但是比預想中好的是,不斷有人進去,也不斷有人痊愈,疫病的時間已經持續了一周多的時間,一些年紀輕體格好的,有很多用完藥之後已經明顯減輕症狀了。


    因為寧咎的藥,這邊的百姓對他簡直就像是對待活菩薩,前幾日他進那大帳的時候竟然有老人帶頭給他磕頭,那場麵堪比在廟裏拜菩薩,驚得他拆差點兒沒有跳出去。


    這幾日好說歹說的總算是不跪了,寧咎重點去看了幾個很嚴重的:


    “寧公子,昨夜有兩個沒有熬過去,屍體已經按著您之前說的方法用生石灰處理了。”


    寧咎的眼神微微一暗,歎了口氣:


    “家屬沒有什麽意見吧?”


    用生石灰處理屍體之後火化寧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家屬的接受問題,畢竟在這個時代還是非常講究入土為安的,就是那些被砍頭的,最後都會把頭拿過去讓家裏人安葬。


    “之前洛大人便交代過,疫病而死的人要火化,有些家裏的老人有些接受不了的,但是也能理解,畢竟在前朝發生疫病的村莊都有活活將所有人燒死的先例。”


    寧咎驚得微微側眸,為了不將疫病擴散出去燒死全村的人?他沒有再說什麽,這個方法確實是極其的殘忍,但是也側麵表現了這個時代的人也是知道對於疫病死去的人要燒的道理的。


    “家裏人能理解就好,我去看看。”


    好在手裏總算是有藥了,寧咎看了幾個危重的病人,一邊年紀大的一個大夫在他出去的時候開口:


    “寧公子,裏麵的人可能不太行了,您這藥極其珍貴,還要加倍給他們用嗎?這幾日新感染的人雖然比前些時候少,但是總數已經很多了。”


    那最邊上的大帳中的人多是一些年紀大的老人還有婦孺孩子,本身可能身體便有些問題,扛不住痢疾這樣的折騰,寧咎明白這個大夫的想法,用少量的藥去治療更多更可能康複的人,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但是這對重症的人又何曾公平?寧咎受過的教育讓他認為人人的生命都是同樣珍貴的,直接放棄危重症的患者對他來說就像是將推進icu的人直接宣布死亡一樣,讓他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的做法。


    可顯示的情況總是骨感的,他們的藥品有限,用三倍的藥量未必能救迴一個危重患者,但是一倍的藥量可能可以讓一個感染症狀正嚴重的青壯年恢複健康,總數是有限的,他們必須有所取舍。


    寧咎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將藥量分出來了一部分:


    “這些是撥給危重帳那邊的人的,超過這個用量我們無能為力,但是如果有人能挺過來,我們要給他們這個機會。”


    寧咎做不到放棄治療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但是他也不會在此情此景下還堅守他從前所有的人生信條,物競天擇或許就是極端環境下的最終選擇,但是在天擇之前,他還想讓他們有一爭的機會,但是再多的,他就給不了了。


    迴去的時候寧咎坐在馬車裏很沉默,他這個時候便很想閻雲舟,他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和他說說話,他想起了從前看過的一篇報道,那上麵說在從前一個原始的部落中,年老的人再最後會默默離開部落,不做拖後腿的那個人,人人都奉守著這個準則。


    所以這個部落中總是能保持著最新鮮的血液,最強壯的青壯年,得以在部落之間的戰爭中存留了下來,他剛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還在上學,第一次讀到的時候隻覺得不忍,不公,但是現在卻是深深的無奈。


    磺胺已經做出來了,這邊的疫病寧咎也沒辦法做出太大的貢獻了,寧咎準備在這邊待幾天便去白城,但是迴去的時候卻忽然在王府的門前看見了剛剛出去的宮中的內監。


    暗玄也注意到了問題的不對,他輕輕側頭:


    “寧公子等一下再下車。”


    寧咎在窗邊偷偷看了看外麵的人,這一隊人和上一次來給閻雲舟傳旨的太監穿的衣服是一樣的,很明顯是宮中的人,現在寧咎對宮中的人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印象,第一印象就是宮中的人開始作妖了。


    一直等到那隊人走了之後寧咎才從拐角的馬車上下來,立刻便進了王府,他迴院子的路上會路過廳堂,寧咎過去的時候正看見李彥手中拿著一封聖旨,心忽然就是一跳,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過去了。


    “殿下,是宮中下旨了?”


    洛月離的臉色很差,平日裏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人,此刻滿連陰鬱,沉的都能滴下水來了,寧咎心中便有些沒有底。


    李彥還沒有開口,洛月離便直接開口:


    “這一次迴京就是百般兇險。”


    寧咎瞳孔一震:


    “皇上下旨召殿下迴京?”


    李彥將手中的聖旨隨手放在了一邊開口:


    “下月月初是父皇的冥誕,宮中下旨著我進京去祭拜先皇。”


    寧咎的心都提了起來,這個節骨眼上,閻雲舟剛剛抗旨沒有迴京,無論如何閻雲舟的理由還算是師出有名,但是現在皇帝下旨是讓李彥去祭拜先皇冥誕,在這個孝為先的時代,這個理由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反駁。


    如果李彥不迴京,這一次占理的就是皇帝了,甚至百官都會對李彥有些看法,但是如果迴去,以現在皇帝的猜忌程度,李彥還能不能迴來都是個問題。


    李彥看著臉色都白了下來的洛月離開口:


    “老師,宮中已經完全戒備起來了,不過到現在皇上還拿不準我自己的想法,也拿不準幽州的實力,他這個時候召我迴京,防的就是閻哥借著我的名義起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可能直接給我安上什麽罪名的,也沒有理由處死我,前幾天我與母妃通了信,若是我這一次迴京,便直接和她到皇陵。”


    洛月離按了按眉心:


    “我會很快給京城中去一封信,那邊的人會在暗中保護你,蘇家是不好明麵上護著你的,現在隻怕宮裏的人暗中下手。”


    畢竟李彥十歲便到了幽州,這麽多年從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兒,而且他從不結交朝臣,在朝中的存在感幾乎為零,可能大多數的朝臣對李彥的印象都還是當年那個年幼就出京的皇子。


    先皇又子息單薄,僅剩的出了皇上就隻有兩個皇子,另外一個殘疾,這個是個小透明,所以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皇帝是不可能公開對李彥做什麽的,怕是就是暗中下手,到時候皇帝水他水土不服暴斃就可以蒙住天下所有人的眼睛。


    這封旨意是根本沒辦法違抗的,李彥接到聖旨的第二天便直接去了京城,寧咎又在幽州待了三天便準備啟程前往白城了。


    護送他的是暗玄和五百閻雲舟的私兵,從這裏到白城若是車架慢慢走要三天,但是寧咎這個時候很想早點兒見到閻雲舟,好在一路上都是騎兵,暗玄便下令急行軍,兩天便能到白城。


    一路上寧咎都是窩在車架中,顛簸的車架根本就睡不好,但是在那朦朧的半睡半醒間,那個夢中的人影再一次出現,總是做想同的夢,這個邪門程度就連寧咎都有些慎重了,他總是試圖在夢中看清那個人的臉,但是總也看不清,每每要看到那張臉的時候他便會驚醒。


    但是他又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就是那個人他似乎很熟悉,這種越是想看見就越是看不見的感覺真是折磨的人想發瘋,寧咎睡也睡不好,加上連日來的忙碌,隱隱開始有些發燒。


    他自己就是大夫,第一時間就能察覺出身體的不對勁兒,他也知道可能是連日太累了,但是出發的第一天晚上左腹部的疼痛和那明顯的墜脹想去廁所的感覺讓他立刻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或許是中招了。


    寧咎的症狀是瞞不過暗玄的,暗玄的臉色都白了下來:


    “寧公子,您是不是?”


    寧咎臉上冷汗涔涔,在剛才看到他拉出來的東西裏麵帶著的膿液和血絲他就明白了,這一輪痢疾到底是讓他給趕上了,寧咎透過車窗和暗玄吩咐:


    “讓後麵的隊伍離我們遠一點兒,我剛才去過的那個地方你們解手的時候都別去,我們明天到了也不入城,我們在城外駐紮,後麵的人分開來,若是三天都沒有症狀的再進城。”


    “一會兒我會寫一封信,你快馬讓人送到白城教給閻雲舟,記著別聲張。”


    白城現在還沒有疫病,他不能這個時候進去做這個毒瘤,暗玄聽到寧咎感染的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懵了,他不知道要怎麽和王爺交代,若是他們王爺知道了。


    寧咎這一天晚上跑了無數次的廁所,說是廁所,其實在這行軍的路上也不過就是去路邊的樹林子裏解決,每蹲下一次寧咎都在無比懷念他從前用的智能馬桶,那墜脹又疼痛,想拉又拉不痛快的感覺簡直太tm的操蛋了…


    閻雲舟知道寧咎第二天到,早早便讓人出去打獵,獵了一個鹿迴來,就等著寧咎到了給他烤著吃,早上接到寧咎的信的時候他臉上都是帶著笑意的,總算是能見麵了,但是看見信中內容的時候他臉上的血色霎時之間全部褪盡。


    “瑾初,我可能要晚兩天進城了,我中招了,哎,逃來逃去還是沒能逃過這個痢疾啊,不過你別擔心,我年輕,身體也好,而且是帶著磺胺出來的,問題應該不大,晚上我到白城城外的時候就不進城了,我會在城外駐紮,等好了再進去,你也別出來看我,別緊張啊,我很有救的。”


    能看的出來寧咎在信中已經盡量安撫閻雲舟了,但是這一切都低不上寧咎說他感染了疫病帶來的衝擊,閻雲舟甚至握著那封信的手指都在抖,這一次的疫病死了多少人他心中有數,就算是比從前的疫病少,但是誰能保證一定能活下來?


    他看向送信的親衛:


    “他怎麽樣,和本王說實話。”


    “王爺,寧公子不讓我們靠近,身邊隻留了暗玄大人和幾個親衛,不過我遠遠看見寧公子上下車去解手了好多次。


    寧公子下令讓我們遠遠地駐紮,還交代晚上同行的人也不和他在一起駐紮,而是另外找地方,若是三天沒有症狀才能進城。”


    寧咎能保證這兩天是他活了這麽多年做難受的兩天,他雖然帶了磺胺,但是沒有帶阿司匹林,上一次做的那些他隻留了夠閻雲舟用的,剩下的都給了北郊,這些天下下來幾乎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高燒從下午起來的高燒便沒有褪下去,還在不斷地跑廁所,下腹的疼痛也沒有明顯的緩解,最重要是在這馬車上顛的他更難受,這罪簡直了…


    他到了白城外麵的時候腿都已經軟了,正在準備讓人找地方就地安營紮寨的時候暗玄便立刻敲了敲車窗:


    “寧公子,王爺來了。”


    寧咎燒的昏昏沉沉的頭在聽到“王爺”兩個字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清醒,想也沒想地開口,隻是高燒的嗓子就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泛著幹澀:


    “別讓他過來。”


    閻雲舟的肺炎他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治個差不多,現在若是讓他感染上,那嚴重程度可和他這個健康的人不一樣,寧咎想都沒想地開口。


    高高的城牆下麵,閻雲舟一身玄色披風,城樓之上點燃的火把映著那人臉上無聲的焦急,他甚至出來都沒有用車架,遠遠看到寧咎停在那邊的隊伍便直接策馬過去,身邊僅跟著暗雨一人。


    暗玄迎了過去,在他的馬前單膝跪下:


    “王爺,寧公子吩咐不讓您靠進車架。”


    暗玄也是有私心的,他也怕閻雲舟出個什麽好歹:


    “我不看見他安不下心,讓開。”


    暗玄的身姿紋絲未動,閻雲舟自然知道他這個執拗勁兒,也不再廢話,直接調轉了馬頭,直接過去,下馬的時候甚至都踉蹌了一步,寧咎聽到了馬蹄靠進的聲音:


    “閻雲舟,你別上來,我沒事兒。”


    閻雲舟聽出了他聲音的不對,心下更是著急:


    “我就上去看看你,你看,我帶了你之前做的手套,口罩,還帶來了酒精,聽話,讓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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