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


    寧咎下馬才看見那人的臉色慘白的出奇,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愧疚:


    “今天麻煩了啊,快進去暖和暖和。”


    說完拉住了他另一側的手臂,便帶著他進屋,這一路上即便是裹了厚實的護膝,但風太大,腿上還是已經被吹透了,閻雲舟挪一下步子都十分艱難,隻能勉強撐著進屋。


    迴到了屋裏寧咎的目光有些著急:


    “暗玄你去弄點兒生薑水,來,到榻上,你膝蓋要熱敷一下。”


    寧咎這火力旺的身體這一上午都凍的不輕,別說是閻雲舟的身體了,他有些後悔今天上午真的讓他教他騎馬了。


    “對不住啊,不應該讓你和我出去的。”


    閻雲舟看著眼前一邊挽他褲腿一邊有些懊惱開口的人不在意地笑了笑:


    “沒事兒,就是騎個馬,一會兒就緩過來了。”


    寧咎卻沒有接茬開口,尋常人是一會兒就緩過來了,他這腿上的兩個膝蓋就沒那麽容易了。


    暗玄拿進來了生薑水,寧咎擰了熱毛巾敷在了他的兩個膝蓋,又用毛巾蘸著生薑水擦了擦他的小腿,然後讓人灌了湯婆子放在了他的腳下,這才給他蓋上了被子。


    中午他們兩個一塊兒吃了午飯,下午寧咎便去了青羊道人那,閻雲舟則是喚來了李寒和銀甲衛的首領尹如風。


    手中握了一份今天早上得到的線報,上午那個帶著寧咎騎馬看景溫和帶著笑意的閻雲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北境十二萬大軍的統帥焰親王。


    “看看吧。”


    閻雲舟將手上的線報遞給了李寒,上麵是暗衛傳迴來的消息,閻雲舟的目光冷厲:


    “陛下日前將薛通升為了戶部侍郎,戶部此刻雖然有程老坐鎮,但是畢竟這戶部被從前那位李大人把持多年,這第二筆運來的糧草被壓在了平洲。”


    暗玄對於朝中各位大人的關係非常熟悉,瞬間便開口:


    “平洲通盤杜明生和薛通算是堂表連襟,都是魏家的女婿,這糧草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來了。”


    平洲乃是京城通往北境幾城的要道,從京城出來,若是走運糧的官道,無論是去往北方的隨州還是西北的白城等地,幾乎都要在平洲中轉。


    而杜家在平洲城算是累代的士族,隻不家中的勢力多盤踞在北方,反倒是少有在京城做官的。


    而今上登基以來,魏家的勢力逐漸擴大,兩邊算是一拍即合,杜明生攀上了魏家旁支,做了魏家的女婿,雖然此刻隻不過是一個六品通判。


    但是他這個通判卻總管平州城所有運糧要道,糧田和水利,杜家的產業更是遍布整個平州城,就是如今平洲的知州也要讓他三分,說是平洲的土皇帝都不為過。


    每次經過平洲城運往北境的糧草都要被在他這裏卡一卡,這也算宮中掐住他們脖子的一個手段,宮裏那位樂見其成,所以杜家再怎麽在平洲城作威作福,也不曾有人來管過。


    而閻雲舟從前也並沒有打算動這個杜明生,因為他需要和皇帝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北境可以讓皇帝忌憚,但是卻不能讓皇帝敲死他們生了反心,所以平洲城就是皇帝手中的一張牌,一張能夠製約他們的牌。


    所以縱使杜家在平洲城惡名昭著,卻奇跡般地在對峙之中幸存了下來。


    “王爺,杜明生上一次壓了一個月的糧草,這一次他若是還這樣,那將士就真的要餓肚子了。”


    閻雲舟披著披風走到了沙盤前,目光凝在了平洲城上,事已至此,這個平衡終將被打破,他必須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拔掉平洲駐守的這顆釘子,他的目光冷寒:


    “杜明生是覺得隻要有隨州在前麵擋著,這北牧和羯族的鐵蹄便不會落到他們的身上,讓將士擋在前麵卻還要餓肚子,很好,李寒,消息透出去了嗎?”


    “已經暗中透出去了,隻說王爺病重,隨州城的重甲隻有500副。”


    閻雲舟的眼底有一絲嗜血的光芒:


    “很好,伍哈斥不會忍過兩天的,李寒,在下一次他們攻城的時候,第一次要佯敗,閉守城門,如何叫陣都不要迎戰,同時暗中放消息出去,說我病重不起。


    伍哈斥多疑卻冒進,他會再次攻城試探,這第二次還要佯敗,而且要讓他覺得你們的軍心已散,我那時會在城樓上。


    恐怕沒有什麽比活捉我更能讓伍哈斥雪恥的了,所以此時他不會有什麽防備,定然會全力攻城。”


    他們要做的就是要將羯族和北牧盡可能地引到城中來,李寒心中一緊:


    “王爺,那時您怎麽來的急走?”


    閻雲舟出現在城樓上,若是他們佯敗,北牧和羯族進城來,那最先淪陷的必將是城樓,這…暗玄的手指已經握緊。


    閻雲舟微微抬手:


    “放心,我會提前離開,我走了,伍哈斥才會覺得你們真的敗了,隨後你們便按著原來的計劃盡快退出城,但是這一次卻不用著急,你們要沿著這條路將北牧和羯族引一部分人出隨州城,不用多,兩三百足以。”


    閻雲舟的手在沙盤中指了一條路,李寒一驚:


    “王爺,通過這條路可就能過五州山了。”


    這,他們不就是為了將羯族和北牧擋在五州山外嗎?甚至不惜將隨州沉沒,怎麽還要將一部分人引出去?


    閻雲舟抬手將一個小旗子插在了平洲城外,目光透著陰寒之色:


    “平洲城外有一處杜明生建造的宅院,富麗堂皇,你們便在這院落外將這部分羯族人斬殺,不過切記,莫要讓他們傷及無辜。


    隨後你們直接退到平洲城,想來經此一役,杜明生再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壓著糧草了,若是他耍什麽花樣,不必手軟,直接殺了,隨後報到京城的奏章,李寒你明白應該如何寫吧?”


    李寒的眼睛都亮了,王爺這一招還真是狠,平洲雖然離北境不遠,但是因為從來都有隨州擋在前麵,從來都是有恃無恐,卡著他們的糧草還要他們在前方廝殺,這一次便殺到他們的門口:


    “是,末將明白,平洲通盤杜明生身先士卒,在與羯族的交戰中陣亡。”


    閻雲舟扶著桌案坐下,眼角似有笑意地看了他一眼,讚許地點頭:


    “嗯,這折子就這麽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銀甲衛首領尹如風的身上:


    “如風,你的人守在隨州城門口,放出兩三百的羯族兵將便發信號,土炮便在那個時候點火,半點兒遲疑不得知道嗎?”


    尹如風單膝跪地:


    “王爺,容末將跟在您身邊。”


    他知道,伍哈斥多疑,若是閻雲舟那日不露麵,恐怕很難讓他全數壓進,但是他不放心他們王爺。


    暗玄此刻也單膝跪地,原本站著的一屋子的人齊刷刷地跪了一片,閻雲舟歎了口氣:


    “你們這是做什麽?都說了,都護府有一個通往外麵的通道,那通道狹小,你們一個個的都跟著反而不方便,暗玄在我交代你的出口處等我便好。”


    最後閻雲舟不顧一個個的強種起身:


    “行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都給我做好分內的事兒,否則軍法從事。”


    閻雲舟不耐地揮了揮手,但是一屋子的人沒有一個人起身沒有一個人走,閻雲舟臉露無奈:


    “喜歡跪著是吧?不走?那本王走。”


    說完他披著披風還真就出了屋子,問了問寧咎的去向,便艱難邁著步子過去,北境的天黑的早,這會兒已經擦黑了。


    寧咎此刻正在製作大蒜素的那屋,他剛從青羊道人那裏要來了綠礬油,這綠礬油用不上幹餾的設備。


    之前蒸餾還有製氧氣的設備改一改就能提純硫酸,畢竟過程其實很簡單,就是加熱綠礬油,使之生成三氧化硫,再導入水中。


    閻雲舟一掀開簾子,那濃鬱的大蒜味好懸沒有將他熏迷糊,抬眼就看見了寧咎坐在裏麵,不知道在做什麽?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掩住了口唇走了進去,身邊忙著製大蒜素的人紛紛起身:


    “王爺。”


    “王爺。”


    閻雲舟微微按了按手,示意他們繼續。


    寧咎一抬頭便看見了眼前的人,瞧著他的動作有些好笑,站了起來:


    “你怎麽過來了?不嫌熏挺慌啊。”


    這人平常吃藥的時候都會皺鼻子,現在怎麽進這屋裏來了?


    閻雲舟坐到了他邊上的凳子上:


    “剛從青羊道人那出來?”


    寧咎點了點頭,指了指一邊那個大罐子:


    “是啊,這不從他那要過來的。”


    閻雲舟看了看那琉璃瓶子中綠油油的液體,這是什麽他也不認識,便開口:


    “方才答應他的鹿已經給他送過去了,兵將多獵了兩頭,還有幾隻兔子,餓不餓?”


    寧咎抬眼,眼中有些光亮:


    “能烤啊?”


    閻雲舟看著他的目光就知道他想吃,笑了一下:


    “獵來不就是為了烤的?走吧,先出去。”


    這大蒜味兒他實在是受不了,頭都跟著迷糊,寧咎看了看時間,倒是也快到晚上吃飯的時間了,他低頭看了看正在進行的反應:


    “等一下,等這一瓶煉完,你受不了這味道先去隔壁等我一下。”


    寧咎坐下繼續收集那三氧化硫的水溶液,他以為閻雲舟會立刻出去,卻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是坐著沒動,他抬眼隻見那人出聲:


    “你塊些。”


    寧咎笑了一下,倒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收集好這稀硫酸他這才和閻雲舟一塊兒出去,他剛和他迴到了院子就見暗玄在一邊正在給鹿開膛,閻雲舟從他身邊走過,這人竟然連一聲招唿都沒打?


    同時在一旁給兔子剝皮的赫然是李寒和他前兩天見過的銀甲衛統領尹如風,這兩人的臉色也陰沉著,同樣沒有和閻雲舟打招唿。


    寧咎隱約感覺到這院子裏的氣氛好像不太對,院子中的火堆已經攏了起來,底下埋著炭火,想來是一會兒用來燒烤用的,此刻這院子裏的三個人手上都有活,寧咎便拉著閻雲舟進了屋:


    “先進去吧,你那腿受不了寒。”


    閻雲舟倒是也沒有反駁,跟著他進去,進去之後就自顧自坐在了桌邊,這屋內的藥香味兒十足,因為桌子上的小陶爐中正溫著藥,閻雲舟倒了兩杯茶,一杯遞到了寧咎的麵前,寧咎沒忍住:


    “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他怎麽覺得氛圍不對呢?閻雲舟看了看他:


    “沒有啊,怎麽這麽問?”


    寧咎握著茶杯指了指外麵:


    “剛才我怎麽覺得李將軍他們幾個情緒不太對啊?”


    閻雲舟過去這幾人連招唿都沒有打,不應該啊,閻雲舟低頭抿了一口茶,眼露無奈:


    “皮子緊了唄,還想在本王這蹭吃蹭喝。”


    閻雲舟的聲音都沒有刻意壓低,以至於門口那幾位習武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暗玄和李寒幾人對視了一眼,卻還是都沒走,低頭繼續幹活,頗有些賭氣的感覺。


    過了半天,三個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後將暗玄推了出來,暗玄這才到了門口,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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