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便聽到屋裏有腳步聲傳出,一位作荊釵布裙打扮的婦人走了出來。


    看到院中站著三名穿著不凡的年輕人,心裏有了點驚恐,但終究是主人,帶著些許不確定的恐懼開口:“這三位俊俏的伢子丫頭打哪兒來?來此又所為何事?”


    薑繹心一向是個自來熟的,再加上常年行走在外,自然如何懂得迴答。她笑嘻嘻地迴道:“大娘好,我們是從別處來,趕路趕得又餓又累,想來此歇個腳,順道向大娘討些吃食。您放心,我們會相應地付些錢給您的。”


    陸離和槿幻也向她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唿。


    那大娘見這個小姑娘笑得如此天真爛漫,遂信了七八分,露出一個純樸的笑容,道:“原是這樣子,這個沒得問題,錢不錢的再說。你們趕巧咯,屋裏正蒸著桂花糕,算算時間也快熟了,你們在院子裏坐一下,我去端給你們。”


    薑繹心甜甜笑道:“大娘,您心地真好,多謝您了。您怎麽稱唿?”


    那大娘搓著布裙子笑了笑:“你這女娃子嘴真甜,就教我林大娘就行了。”說罷便迴了屋子。


    三人在桂花樹下的石桌坐定,恰好桂花樹把太陽擋住,傾下的陰影把石桌子緊緊攏在其內。微風送來淡淡的桂花香,薑繹心舒服地吸了一口氣,直讚這人間好時光讓她給趕上了。


    陸離的注意點卻是在別處——從他們進來至今,除了方才那林大娘外,再無一人,不免心生疑竇。


    一邊的槿幻也開始有所警惕。


    不一會兒,林大娘就端出了用白瓷盤裝著冒著嫋嫋熱煙的桂花糕。


    薑繹心趕緊站起來,走過去接過來,雙眼放光,閉著眼睛細細聞了聞,讚道:“真香,肯定很好吃。”隨即端往石桌子。


    林大娘臉上經過歲月沉積下來的褶皺便展了開來,笑道:“快嚐嚐,家裏沒人,我做的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變味了。”


    陸離抓住話題,問道:“林大娘,你家就您一個人?”


    林大娘在空著的石凳子上坐下,聽此一問,竟歎息了起來:“我有一個兒子,大概比你們大一兩歲吧。幾個月前,州上征兵,不僅把他老子征了去,還要他也去。我兒拚死不從,差點被打個半死,最後隻能跟去了。幾個月了,兩父子隻寄過一封簡短的家書給我。”說到最後,眼睛已經有些紅了。


    薑繹心心疼道:“那林大娘您自己一個人生活不是很孤獨?”


    那大娘用袖子抹了抹眼:“我倒是沒有什麽,隻是祈求他們父子二人能平安歸來,我就心滿意足了。況且這是為國爭光,光耀門楣的大事,我也沒什麽怨言可講的。”


    “林大娘……”


    林大娘抹了眼睛,看見桌子上的桂花糕依舊沒有動過,忙道:“淨是忙著說話了,你們快些嚐嚐這桂花糕,看看合不合胃口。好久沒有做過,手藝都生疏了。”


    三人便各自拿起一塊依舊冒著熱氣的桂花糕來吃。


    陸離放了一塊進嘴裏,甜糯中又帶有桂花的清香,雖有些過甜,但瑕不掩疵。


    林大娘眼裏有著希翼,有些緊張地看著三人的表情。


    薑繹心是真的肚子餓了,一連吃了好幾塊,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道:“好吃,比酒樓館子裏的多了些桂花清香,真好吃!”


    林大娘見她如此,喜悅道:“好吃就多吃點,屋裏還蒸著碗雲腿肉!等會兒就好了。”


    然後起身迴廚房去看著。


    又端了壺茶水出來,叫他們多吃點,繼續迴廚房忙活了。


    薑繹心灌了碗茶水,才放慢速度。


    陸離吃了幾塊便覺得有些發膩,那大娘又端出一個陶瓷黑碗出來,陸離聞到了肉香。


    薑繹心又重新投入到“剿滅敵軍的戰場”中去,陸離跟槿幻已經見怪不怪了。


    林大娘笑著去翻動旁邊曬的柿子。


    吃飽後,薑繹心拿著塊桂花糕去跟林大娘聊天。


    “林大娘,您曬這麽多的柿子是要留給您的丈夫和兒子嗎?”薑繹心露出甜甜的笑。


    林大娘“哎”了一聲:“可不是留給他們嘛?我年紀大了吃不了那麽多。我家伢子可愛吃這柿子幹了,年年都嚷著要吃,今年我就多弄些,等他迴來了,就有得吃了。”


    薑繹心羨慕道:“哥哥真幸福,有您一直在惦念著他。”


    “哎,就等著他趁早讓我抱上孫子,我就心滿意足了。”林大娘手腳熟練地翻著柿子。


    薑繹心吃吃地笑了出來。


    又陪著她聊了一會兒,就做告別了。林大娘說什麽也不收薑繹心給她的銀子。


    薑繹心急了。林大娘連忙道:“我這個老婆子天天自己一個人在家,好不容易來個娃子跟我掰扯,我心裏感激,自是不能收你們的錢。快收迴去,就當大娘作善事為我家伢子和漢子積福,早日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歸來。”


    薑繹心隻得作罷,揮手向她告別。


    大娘目送他們離開,歎了口氣,就迴了寂靜的屋子。


    走出村口,陸離迴頭看了看這個村子,竟比來時多了幾分蕭瑟——潛伏於熱鬧後麵的死寂。


    走迴溪澗邊的路上,陸離看著旁邊背手而走,姿態悠閑而饜足。忍不住問道:“繹心同學,你不知道最近方與國的局勢很不好?”


    薑繹心便停下來了,斂了笑容道:“我知道點。”


    “所以你前麵說得''路經此地''是假的,對不?”陸離追問,“你是跟著你的家族來到這兒的?”


    薑繹心的笑容完全收了,有點僵硬迴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阿爹會這樣子幹,可他又怎麽會聽我的。我阿娘……唉,她也不能說上些什麽。兩家結了親,女方就不算是自家的人了,中原不是有句話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也說不了什麽。”


    她這一番話是建立在陸離已經知道她與溫琬琰聯姻的事情上,但又不適時地生出些女兒家的嬌羞來,也就沒有明講出來。


    是以,陸離以為她講的是她阿娘身不由己,又覺得她這樣性子的女子,此時竟也有幾分作為女兒家的惆悵,也就不忍心追問下去了。


    “嗯,我明白,世間對錯本就模糊,更何況是在國家之間。”陸離看著前方長著雜草的泥路緩緩說道。


    薑繹心以為他了解她話裏的意思,輕輕地“嗯”了聲。又道:“那你最近有見過琬琰哥哥嗎?我自方州一別後就沒有見過他了。”


    薑繹心在心裏歎了口氣,就連聯姻的時候也隻是派使臣來的,真的很久沒有見他了。加持過的玉牌也聯係不上他,要麽是兩人的距離超出了加持距離,要不就是……他沒迴。


    薑繹心想著想著,娟秀的眉間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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