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你準備一下今天最後一場戲,呂布在白門樓殞命,你橫劍自刎那一場,拍好收工,今天大家過個好年。”


    ……


    “若若你個死丫頭,你答應老娘迴家過年的現在都幾點了!再不迴家你就不用迴來了!”


    “太後娘娘,我剛收工,就快迴來了,大年三十你就這樣咒我,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過了今天你就三十歲了!再不嫁人,你就不是我生的!趕快迴來!”


    ……


    “說曹操,曹操到,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別忘記明天晚上要趕月下跳舞那場戲,最遲明天下午要迴劇組哦。”


    ……


    各種各樣的聲音湧進我的腦海,最後都模糊成一片,漸漸地,那些聲音變得遙遠起來。


    四周一片黑暗,鋪天蓋地、漫無邊際的水,從來不知道溺水的感覺,竟是這般的痛苦……胸腔仿佛在抽搐,我試圖唿吸,冰涼的水卻一下子隨著唿吸嗆入肺中……


    “別忘記明天晚上要趕月下跳舞那場戲,最遲明天下午要迴劇組哦。”


    明天還要趕戲嗎?那隻舞是怎麽跳來著?啊……我記得了,為了那一場月下跳舞的戲碼,我認真地跟民俗舞蹈大師晴天學了半年的舞蹈……可是,為什麽覺得這中間……似乎缺失了好多記憶?


    心下微微皺眉,卻不期然引來麵頰上一陣鑽心的疼痛,緩緩睜開雙眼,強烈的陽光猛地刺入我的眼中,不適地眯了眯眼,我想抬手擋住強烈的陽光。剛剛抬起手,胸口便牽連著一陣疼痛,痛得我幾乎昏厥過去。


    牽著那徹骨的痛,我的思緒卻是漸漸清晰了起來。演戲?那該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還在我還未穿越時空之前,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隻是……掉下了護城河,被石頭仰麵砸中,還被湍急的河水衝走……我竟然還活著?


    董卓,該是急瘋了吧。


    推開他的那一刻,他目眥盡裂的神情在我眼前浮現。我緩緩閉了閉雙眼,掙紮了一下,想站起身來,卻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似的,動彈不得,連唿吸,都會隱隱發痛。


    耳邊有河水拍岸的聲音,我艱難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被水衝到岸邊,周圍是郊野外,渺無人煙,我又動彈不得,莫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在這裏?既然一樣是死,那剛剛便該死在河裏,總比現在等死要強。或許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瀕臨死亡,等待死亡的過程……那樣的痛苦,會生生把人逼瘋。


    我的婚禮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


    早知如此,我便不該貼什麽紅雙喜,不該做什麽餃子。洞房之夜,董卓獨自一人麵對著那些極盡喜慶之物,他會崩潰……


    習慣了有我在他身邊,習慣了府中到處都是我的影子,若我死在這裏,他該怎麽辦……


    我咬住牙,動了一下,再度試著站起身,卻仍是重重地摔倒下去。換來的,是更劇烈的疼痛,連淩亂的長發覆在臉上,我都無力拂開。


    “看,那邊有個女人!該不是死了吧……”遠遠地,似乎有聲音傳來。


    “沒有吧,她還在動呢。”有人答道。


    有人!心裏一喜,我忙張口想唿救,卻是忍不住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氣,嗆得我肺部緊緊縮成一團。


    好疼。


    那兩人卻是未等我唿救,便已走到我身邊,低頭看著我。


    我看著頭頂的二人,似乎是兩個傷兵,頭上還紮著黃巾,莫非是走散的黃巾軍?


    “喂,好久沒嚐過女人的滋味了吧……”還未等我想好,其中一人便突然咧了咧嘴,笑道。


    心髒狠狠一抽,我如遭雷擊。


    “哈哈,看來是上天可憐咱們兄弟,賜個女人來給咱去去火。”


    我大驚,狠狠掙紮了一下,身體卻仍是無法動彈。


    僵著身子躺在地上,我眼睜睜地看著一隻髒汙的手探到我的頰邊,挑開覆在我麵頰上的發絲。


    未等我掙紮,那人看清我的樣子後,竟是微微後退了一步,有些驚愕地瞪著我:“她的臉……”


    旁邊一人也是微微一愣,隨即蹲下身,伸來便來解我的衣帶:“你不要我要。”


    來不及細想臉是怎麽了,我狠狠咬牙,眼睜睜地看著那雙手狠狠撕扯著我的衣帶。


    此時,我的身上隻著一件紅色的單衣,而且早已經被刮破,幾乎無法蔽體。


    今天,本該是我的洞房花燭夜。


    卻為何,我要淪落到被人玷汙的下場?


    從天堂直墜地獄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吧,還有比這更悲慘可笑的嗎?


    “喂,怎麽迴事,許久沒有碰女人,手軟了是不是?”旁邊那人見他久久解不開我的衣帶,不由得嗤笑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拿刀上前來劃我的衣服。


    我看到他盯著我的身體,眼中滿是貪婪的神情。


    難以言喻的恥辱滅頂而來,眼底的晦暗逐漸加深,我注意到先前碰過我衣服的那人指尖泛黑,心底奇異地沒了驚慌,我彎了彎唇,嘴角緩緩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鈴兒果然還是留了後手的。


    我躺在地上,看著他們眼中的貪婪漸漸轉化為痛苦,我看著他們的眼、耳、口、鼻皆漸漸溢出血來,甚至連*的力氣都沒有,便直直地僵硬著身體一頭栽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無法囂張。


    咧了咧幹裂的唇,我無聲地輕笑。


    晦暗幹澀的笑意猛地僵在唇邊,我突然感覺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即頭頂上便多了一片陰影。猛地抬頭看向那道人影,竄入眼簾的是一雙狹長的雙目,眼神深不可測,嘴角帶著一絲輕浮的笑意。


    感覺到他放肆的目光在我裸露的肌膚上蜿蜒流轉,我微微打了個寒戰,明明陽光很炎熱,但我卻連牙關都在打顫。


    站在我眼前的這男子一襲明紫色的華麗長衫,麵色白皙如女子一般,薄唇狹目,一看便是冷心無情之相。


    他流連在我軀體上的目光讓我有一種如在砧板的感覺,心驚膽戰了許久,他竟是突然抬了抬手中的長劍,輕輕戳了戳我的肩。


    雖然那劍並沒有刺傷我,但我還是忍不住害怕,可是我連動彈、反抗,甚至尖叫的能力都沒有!我隻能狠狠咬緊牙關,死死盯著這個男子,他讓我感覺危險!


    劍一轉,他竟是用劍尖挑開了我的衣服。


    身上僅剩的衣料一寸寸自我的身體上滑落,而我,卻是連掙紮一下都做不到。


    修長的雙手輕輕搭在我裸露的肩上,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掌心的厚繭!死死咬著蒼白的唇,我連一句話都吐不出來,隻能狠狠地瞪視著他,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在瞬間要將我淹沒……


    他輕輕擁著我的肩,從頭至尾,都沒有碰我的衣服。


    “在想什麽?期望我跟變得跟他們一樣?”似笑非笑地掃了一旁七孔流血的兩具屍體,不期然地,他開口,聲音平淡得很。


    被看穿了心事,我仍是定定地看著他,連眼神都沒有閃動一下。當了那麽多年的演員,其他本領沒有學到,這演戲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就算我怕得連血液都快凝窒,也仍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他剛剛應該站在一旁許久了吧,他眼睜睜看著我要被那兩個傷兵汙辱,他眼睜睜看他們被我的衣服毒死,所以他是絕不會再上當了。


    隻是……他想幹什麽?*我?然後殺了我?我想不出比這更糟的事情了。


    恐懼到了極點,我反而平靜下來。胸前的傷口已經被河水泡得發白,身體也因為失血過多而出現了麻痹的症狀,現在的我,連輕輕一個唿吸都牽連著刺骨的疼痛。這副早已被毀得沒了知覺的軀體,就算他再怎麽糟蹋,我怕是也不會有什麽感覺了吧。


    小心翼翼地避開染了劇毒的衣服,他竟是突然解開自己的外袍罩在我身上,隨即將我打橫抱起。


    預期的噩夢沒有發生,我眼裏不自覺微微透了一些訝異。


    “我對一個快死的女人沒什麽興趣,不過……”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他忽然似笑非笑地低頭湊近了我,“我對你的眼睛很感興趣。”


    眼睛?


    沒有再開口,他抱著我走到了官道上。


    “大人,我們還在涼州地界,有傳言說那個煞星被罷了官之後帶著親信迴涼州了,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怔忡間,有個副將模樣的人迎了上來,道。


    我這才注意到官道上有一隊人馬,再看向抱著我的這個一身明紫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我不禁微微在心底皺眉,這又是遇上了何方神聖?自從到了這東漢末年,我的星運便是出奇的好,至今為止還沒有遇見過一個正常一點、普通一點的人。


    “無妨。”有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輕響起,聲音很是清透,涼涼地融進心裏,仿佛連頭頂的烈日都沒有那麽炎熱了。


    “何以見得?”抱著我的那個明紫色長衫的男子饒有興趣地反問。


    “那人我幼年時見過,雖然暴虐,但尚有人製得了他。”那個聲音清清涼涼,好聽得緊。


    “哦?”那抱著我的男子微微訝異,“何人?方外奇人?還是能者異士?”


    “都不是。”那個聲音笑了起來,“是個小姑娘,涼州的小神女,不過如今也該長大了,十多年未見了呢。”


    我心下微微一愣,他口中的小姑娘該不會是我吧。忽然想起了記憶裏某個一臉寡淡的青衣小童,該不是……我有些困難地從那男子懷中側過頭。


    看到的是……一頭沒毛的毛驢。


    呃?


    看著那毛驢滑稽可笑的模樣,雖然已經悲慘至此,我仍是微微彎了彎唇,然後牽得臉頰上一陣刺骨的痛。


    那沒毛的毛驢圓圓的眼直瞪著我,眼裏滿是哀怨,事隔十多年,它還記得我這害它不淺的人嗎?


    我想起了那青衣小童臨行前,我所說的那個董永與七仙女的故事。看來我這是遇到故人了。


    “這位是?”終於注意到了我,那個聲音略略遲疑了一下,疑惑地開口,“孟德兄你隻是去湖邊洗劍,如何會帶迴一個女子?”


    孟德兄?我嘴角抽搐數下,這個孟德……該不會就是那個孟德吧……


    “嗯,一個快死的女人,但她的眼睛很有意思。”紫衣男子低頭看了我一眼,狹長的雙目裏帶著一絲興味,“奉孝你來看看。”


    奉孝,果然是他。


    那麽此刻抱著我的人,便該是那大名鼎鼎的曹操,曹孟德了吧。


    我是不是該做個名人錄,讓他們一一簽名,保不定哪天我真如郭嘉所說“何處來何處去”,迴到了自己的時代,那麽拿著他們的簽名,我豈不成了古今第一個擁有這麽多曆史大牌簽名的演員?


    郭嘉依言走上前來,一身寬大的青衣在他稍顯瘦削的身上顯得有些奇怪,卻偏偏還有那麽一絲玉樹臨風的感覺,眼睛明亮得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手裏還牽著那頭奇怪的無毛小驢。


    我記得,它的名字是小毛。


    苦中作樂地異想天開一迴,我看著郭嘉,期盼他能認出我來,最好能夠送我迴董卓那兒。剛剛聽他們說這兒不還在涼州地界麽,離董府應該不會太遠吧。


    現在趕迴去拜堂,可還來得及?


    此時的我,尚且不知自己已經漂流了一天一夜,距離幸福,早已是遙不可及……


    “怎麽如此狼狽?”郭嘉上前看了我一眼,隨即皺眉,“她傷得不輕,還中了毒,急需就醫。”


    他沒有認出我來……


    也是,現在的我一身血跡,滿麵狼狽,距離他心目中那個被董卓疼寵在手心裏的小姑娘自然是十萬八千裏。


    更何況,已是相隔十多年。


    “先交給你吧,你是書生,自然比這些粗人懂些。”曹操鬆手將我丟到郭嘉懷裏。


    “可是我隻看過醫書,對醫術一知半解,怕會……”伸手接過我,郭嘉難得地猶豫,沒什麽自信地道。


    看著一向言詞清晰、自信滿滿的郭嘉如此神情,我心裏涼了半截,用腳指頭也能想到,他一定從未醫過人。


    而我,將不幸地成為小白鼠,淪為他的實驗品。


    “沒關係,反正她看起來也快死了,死馬當活馬醫吧,醫死了也沒人責備你。”曹操有些惡質地看我一眼,見我瞪大了雙目,他微微笑了起來。


    什麽叫反正也快死了?什麽叫死馬當活馬醫?這麽不負責任的話他怎麽能夠說出口,而且還是當著我的麵?!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啊!


    郭嘉點頭表示同意,便抱著我進了馬車。


    看了我一眼,他口中念叨著:“男女授受不親,但醫者父母心,所以若有逾距,請姑娘莫怪。”說完,便輕輕拉開了我身上罩著的袍子,露出那個被鈴兒一劍貫穿的傷口。


    剛剛一陣折騰,現在傷口又有血溢了出來,疼得我直抽涼氣。


    他一手捧著醫書,一手把什麽黑乎乎的東西塗在了我的傷口之上:“姑娘莫擔心,書上這麽說應該不會有錯。”


    折騰了半天,他才笨手笨腳地把傷口包好,隨即又擰了濕布來擦我的臉。


    清秀的眉毛微微皺起:“姑娘,凡事要看開些,雖然破了相,但人生在世,容貌並非最重要的,懂嗎?”


    破相?沒有太多的訝異,我隻在心裏微微歎息一聲,終究還是……隻是他的絮叨卻讓我不耐煩起來,身上的傷口痛得我已經快要昏厥,他還要在一旁囉唆個不停,簡直是雙重折磨。


    一邊說著,一邊將我的左半邊臉都被層層包裹了起來。


    “好了,外傷處理好了。”長長籲了口氣,郭嘉坐起身給我套上了一件有些大的長衫,外頭又裹了件袍子,“先穿件衣服吧,萬一受了寒氣就麻煩了,這是我的衣服,先將就些。”


    替我卷起過長的衣袖,郭嘉轉身捧過放在後麵的醫書,低頭看了半天,又抬頭道:“你溺水,又傷了脾肺,這屬內傷,應該給你熬一些湯藥來喝。身上的毒倒是有些麻煩,不過不用擔心,我師父給我留下了一本毒經,想來上麵應該有解決之法的,待我先研究一下。”


    我一頭黑線,沒有被毒死,沒有被淹死,沒有被人殺死,如今看來竟是要被當成小白鼠莫名其妙地藥死了!


    這也死得太憋屈了!


    看著郭嘉前腳拿著醫書出了馬車,我便忙掙紮著要出馬車,就算用爬的,我也得離開……


    掙紮了許久,剛剛觸到馬車的檻,郭嘉便捧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又迴來了。


    “怎麽了?要小解嗎?”見我一臉痛苦地趴在地上,他自作聰明地眨了眨眼,道,“不用害羞的,人有三急嘛。”


    我閉了閉眼,無力地搖頭。


    “哦,那先把藥喝了吧。”郭嘉不在意地笑了笑,便將藥碗湊到了我的唇邊。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我猛地閉了一口氣,死死瞪著碗裏的那不明物體,黏稠的樣子看得我心裏直發寒。


    死死地抿唇,我側頭,閉上雙眼,表示寧死不屈。


    “良藥苦口嘛,不要任性。”他的聲音清清涼涼,說不出的好聽,可是如今聽在我耳中卻是如同魔音穿腦。


    天知道他在那碗藥加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從來不知道藥居然能發出那樣薰死人的氣味。


    “不喝不行。”語畢,他竟是仗著我動彈不得,強行掰開我的嘴,將藥盡數灌入了我的口中。


    “咳咳咳……”死命地咳嗽了一陣,我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


    狠狠地瞪著郭嘉,如果我的眼神可以殺人,那麽郭嘉肯定早已橫屍當場了。


    郭嘉!我跟你勢不兩立!


    “沒有關係,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太感激。”郭嘉笑眯眯地扶我躺下,謙虛地道。


    聞言,我差點沒厥過去,拜托,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在感激你了?請不要擅自將我“憤恨”的眼神解讀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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