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快跟爸和二叔磕頭請罪……”


    曾娟磨了磨後槽牙,秀美的臉龐差點就控製不住地顯露出猙獰之色。幸而,關鍵時刻,她抬手,佯裝被這一幕發展驚得幹嘔,將自己臉上的神情遮掩了去,否則,那情況,用膝蓋想都覺得不妙。


    “砰”的一聲,下一刻,林愛軍就跪在了兩老麵前。


    那力道之重,別說兩老了,就連表麵拿林愛軍愛人,心底卻拿他當工具人的曾娟,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這也忒……實誠了!果然,老林家的男人,個個都是“大孝子”!


    “爸,二叔,我錯了!”


    林愛軍說一句話,就磕一個頭,到最後隻聞“咚咚咚”的磕頭聲,竟不聞說話聲。然而,細細一看,就能發現此刻的他,已經莫名地紅了眼眶,整一幅“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隻要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這一幕都會為之動容,林爺爺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林爺爺張嘴,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卻被林二爺再次擺手阻止了。


    “不,你沒錯,錯的是我們。”


    如果說,將人的情感分為十份,那麽,林爺爺待林愛軍,最開始,絕對有八份,直到後麵,被林愛軍屢屢挑釁的行為傷透了心,也才降到五六份。


    而,林二爺呢?以一個二叔的身份,和林愛軍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足一個月。


    基於“愛烏及屋”的情緒,待排行老四,因為被他過繼了真正最小的孩子老五,而上位為“百姓疼幺兒”中的幺兒,享受到長輩和兄姐對幺兒全心照顧的林愛軍,最開始,也就三四份,後麵,因為曾娟的事情,而降低到了一份。


    眼下,作為一個旁觀者的他,卻是清楚地感知到了林愛軍這番行動的言不由衷。或者,應該說是真誠背後,有著濃濃的怨懟和憤懣——先將眼前的事情糊弄過去,等到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將今兒的事情報複迴來。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已經不是簡單的“白眼狼”三個字就能形容的了!


    這種情況下,林二爺哪敢繼續放任林爺爺和林愛軍一家子相處?!


    “大哥,你還有沒有話,要跟他說?”


    林爺爺點點頭,又搖搖頭,看向林愛軍的目光裏滿滿的糾結和遲疑。


    見狀,林愛軍心裏一喜,臉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又磕了三個響頭後,膝行到林爺爺麵前,伸手,不由分說地抱住林爺爺的腿,就是一通聲淚俱下的哭嚎。


    “爸,你不是說,六兄妹中,你最疼的就是我,所以,才會將小五過繼出去,又在大嫂鬧著要分家後,拒絕了大哥養老的提議,選擇和我一起住嗎?現在,我好不容易成家了,有了兩個乖巧聰明又貼心的孫女,娟子肚子裏還有你最喜歡的小孫子,你就忍心拋棄我?”


    林爺爺臉上的肌肉快速地抖動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想說些類似原諒的話。然而,往常那順暢的喉嚨,此刻,卻仿佛突然被塞了團棉花似的,讓他連吱唔之類的聲音都沒辦法發出來,就更不用說諒解寬慰的話了。


    “爸,當年,你放棄大哥,選擇我,就已經令大哥大嫂背負了十幾年的惡名,也令知道內情的左右鄰居,每每提到你的時候都搖頭歎息不已……現在,你再放棄我,這不是將你自個兒逼上梁上?”


    “你的苦衷,我們做兒孫的能理解,但是,外人不能理解。那些年,你吃過那麽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才走出來,又借助初夏和宇兒姐弟倆,和大哥兩口子慢慢地修補著曾經的裂痕,眼見著就能苦盡甘來,又出了我這樁事,這豈不是又讓人舊事重提?”


    “到時候,大哥一家子再次被拖入流言蜚語的漩渦,也就罷了。畢竟,大哥一向孝順懂事,隻需要耐心跟他們解釋清楚,就算大嫂一時半會不理解,但是,有初夏和宇兒姐弟倆在一旁敲邊鼓,他們一家子早晚都會理解並原諒你。”


    “這時間,少則十天半個月,長則三五個月。如果,大嫂還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氣性大,指不定,別說三五年,就是數十年都不一定能原諒你。雖然,在我們這些兒孫看來,之前,你等了十多年,再等十多年,也不礙事。但是,現在的你,哪能和十多年前的你相提並論呢?”


    ……


    這番話,說唱俱佳,合情合理,配上林愛軍那幅全然為林爺爺著想的架式,可謂是將“孝子賢孫”的模樣演繹得淋漓盡致,哪怕是影帝在這兒,都沒辦法挑出絲毫錯漏,就更不用說當事人林爺爺了。


    可惜,正如“母子連心”這句話所說那般,這些年來,又當爹來又當娘,生生將六個兒女,不,應該說是四個兒女拉扯長大的林爺爺,論對林愛軍本性的了解,絕對比他本人還要清晰明了。


    因此,眼下,林爺爺就隻覺得心底最後一抹暖陽也散去,胸口更仿佛破了個大洞似的,無盡的冷風往裏倒灌,身體跟塊被凍久了的凍棍似的,半晌都沒辦法動彈一下。而,這樣的冷意,更以一種看似緩慢,實則快捷的速度往靈魂深處滲去。


    冷到極致的時候,林爺爺忍不住張嘴,就是一連串嘶心裂肺般的咳嗽聲:“咳……”


    “爸,你看看你,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年紀大了,就得服老,哪能跟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比拚?這一早一晚氣溫變化特別大,就應該注意添減衣物。冷了凍著了,受了寒,感冒咳嗽了,別覺得是小病,隨便吃點感冒藥,再熬一熬就過去了。我跟你說,很多老人家身體是就樣熬壞的……”


    說到這兒時,林愛軍特意頓了頓,佯裝無意地抬頭看了眼林二爺。待到和林二爺那冷得結冰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後,又飛快地低下頭去,肩膀也跟著瑟縮了下。


    然後呢?一閉眼,嘴裏說出來的話,不僅沒有停頓,再或者放緩,反還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一口氣地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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