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嘛,除非天生的紅眼病,否則,誰不願意見到自己認識並親近的人一朝頓悟,接著,就做出令人驚歎的改變?因此,在並沒有人特意提及的情況下,包括林愛軍在內的一眾人,沒有誰會在見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葉讀聖賢書”的林浩宇時,毫不猶豫地開嘲。


    當然,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那就是見仁見智了。


    就如此刻,林愛軍和曾娟夫妻倆,就又和聽到他們動靜,從屋子裏走出來的其它幾家鄰居閑聊了幾句,接著,就在林晚春摸著扁扁的肚子,抱著曾娟的腿喊“餓”的話語裏,和眾人揮手道別。


    走出眾人的視線後,曾娟才一邊笑著說“你抱雪兒那麽久了,也累了,換我來抱她吧”,一邊伸手,不由分說地將林盛雪從林愛軍懷裏擄了出來。


    趴在林愛軍懷裏,微閉著雙眼,秀氣地打了個小哈欠,仿佛下一刻就會陷入沉沉夢鄉狀態的林盛雪,在換到曾娟懷裏的下一刻,就毫不猶豫地張嘴哭嚎出聲,同時,手腳還不停地拍打著,腦袋更是探向林愛軍的方向,眼巴巴地看著林愛軍,盼望著再次迴到林愛軍那寬闊又滿是安全感的懷抱裏。


    “這孩子……”曾娟眼底快速地掠過一抹不喜,嗔怪性地抬手,拍了下林盛雪的屁股,“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咋你爸抱你大半天了,也不見你心疼心疼他?”


    看似滿是愛憐的舉動,配上後麵這番話,若換了其它人,那是分分鍾就能察覺到詭異,從而有意無意地生出探詢個究竟的想法。


    換了被曾娟迷得團團轉,眼裏心裏隻有曾娟的林愛軍嗎?


    那是猶如吃了好幾斤蜜似的,從舌尖一路甜到心尖,邁出去的腳步也有些飄忽,看向曾娟的目光越發地溫柔深情起來。


    “娟子,我們現在迴家嗎?”


    “不然呢?”曾娟沒好氣地白了林愛軍一眼,“你知道大嫂在哪家店打工嗎?知道他們一家買的房子在哪裏嗎?”


    “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不迴家,難不成,還立馬坐車去市裏找大嫂他們?你能找到嗎?就不怕走到半路丟了?你一個大男人,也不會有人打你主意,就算丟了,隻要有心,就能一路問著人問迴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和兩個女兒丟了,等待著我們的,又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林愛軍想也不想地抬手,就甩了自己一耳光,然後,就腆著張臉,諂媚地對著曾娟道:“都是我的錯,我沒考慮周全,你別和我這個糙人生氣……”


    “你啊……”


    曾娟搖頭,臉上看似餘怒未消,心裏卻忍不住琢磨開來:連“激將法”都使出來了,然而,林愛軍依然沒有說出鄧秀珍一家子在市裏的情況,難道,林愛軍真是被眾人瞞在鼓裏的?


    “來都來了,我們去看看大哥吧?”


    “啊?”林愛軍一臉的茫然,“看他做什麽?他如果真像嘴上說的那樣關心愛護我們這些做弟弟的,這些年,我和三哥也不至於過得這樣艱難……”


    話落,林愛軍就猛然迴過神來,截斷話頭,心裏那叫一個懊惱和鬱悶。


    這些壓在心底深處,原本,他以為會被帶到棺材裏去的埋怨和憤怒,他怎麽就一不小心禿嚕出來了?


    不過,等到他偏頭,看向一臉若有所思,且臉上不時流露出憐惜和心疼等情緒的曾娟後,又覺得曾娟不愧是自己的知己和愛人,生活上處處體貼關心不說,和他更是心靈相通,否則,換了第二個人,即便他腦袋被門夾了,變成個傻子,也不可能將這些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話禿嚕出來。


    “這些年,苦了你了……”曾娟一臉的感同身受,“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大家齊心協力,將日子過好……”


    話,點到為止。


    然而,林愛軍卻立刻想到了曾娟時常掛在嘴旁的“對付仇人,最好的報複就是處處過得比他好,讓他羨慕嫉妒恨,卻又無能為力。甚至,在見到自己的時候,還必需壓下滿腹的憎恨,腆著張臉來討好自己,就為了自己從指縫裏漏出來的那麽點東西”這句話,瞬間就悟了。


    於是,在見到坐在窗明幾淨的辦公室,喝茶看報,一派悠哉愜意模樣的林愛國後,林愛軍的心裏第一次沒有生出任何羨慕嫉恨的情緒,反還有著淡淡的嘲諷和憐憫。


    年輕的時候吃的苦,那不叫苦,等年紀大了,兒女成家立業,被拋到一旁,變成所謂的孤寡老人後,還是“妻離子散”的那種,才是真的苦!


    “大哥,你知道初夏和宇兒去哪裏了嗎?”


    “他們沒在家?”


    林愛國招唿著林愛軍和曾娟夫妻倆坐下,順手從桌上拿出幾顆糖,放到林晚春的手裏,又看了看被林愛國抱在懷裏,睡得起了鼻涕泡的林盛雪,臉上露出一抹姨父,不,應該說是滿滿慈愛的笑容同時,心裏也不免浮現一抹詫異。


    林浩宇也就罷了,這小子是典型的“撒手沒”的二哈性子,別說放寒暑假,就是平時上課的時候,課後也都找不著人影,真正地除了吃飯睡覺外,其它時候都不著家的貨色。


    而,林初夏嘛?


    又太過內向安靜,隻要手裏有書,就算在深山老林裏待上十天半個月,也都會一幅樂不思蜀的模樣,而不會有任何的疲憊和倦怠。


    即便是在兒女教育一道上,實行“放養”政策的林愛國也不止一次地在心裏懊惱、遺憾和扼腕:倘若,林初夏和林浩宇姐弟倆的性子能中和一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也正是林愛國和鄧秀珍夫妻倆,會在周圍人都下意識“重男輕女”的情況下,忍不住地多關注起林初夏,進而越發地上心,變成“重女輕男”典型的源頭。


    “會不會是……”


    到了喉嚨的“迴老家”這三個字,在眼角餘光留意到坐立難安的曾娟時,被他毫不猶豫地咽下肚去,眉頭也不由自主地皺成個“川”字。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換一種方式,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爸和二叔都喜歡初夏,初夏每次放假迴家的時候,也都會帶著禮物去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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