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到了辦公室的林愛國,泡了杯茶後,並沒像以前那樣拿著今天新送過來的報紙翻看,而是起身,去了電話室,翻開電話本,撥通了省教育局的電話。


    “老楊,我是老林。”電話接通,自報家門後,林愛國就開門見山地問出了一直縈繞在自己胸腹間的問題,“聽說,市裏有所南山中學?”


    這一年來,頻繁接到林愛國電話的副局長老楊,正準備像以前那樣隨意搪塞幾句,就聽到了這句意料之外的問話,不由得挑了挑眉:“南山中學?那可是我們省重點中學啊!你怎麽突然問起這所學校了?”


    “唉……”林愛國歎了口氣,“老楊,你知道嗎?初夏竟然跑去南山中學報名考試了!這丫頭,以前問她要讀高中、中專還是中師,她給出一堆歪理,說什麽初中辛苦了三年,高中還要再辛苦三年,別到頭來,頭發熬白了,還沒能考上大學。”


    “讓她讀會計,她又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個‘馬大哈’,怕到時候數錯錢,寫錯數字,犯個大錯,毀人毀己。”


    “讓她讀師範,她又說,老師一年到頭站著上課,要不了幾年,小腿就會靜脈曲張。”


    “最後,選來選去,終於選好要讀衛校了。結果呢?剛收到省衛校的通知書,她就說要去讀高中,考大學了。你說說,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迴事?總是想一出是一出……“


    “這丫頭,前幾天還跟我吵架,說最想讀的是藝校……你說說,那藝校是我們這些人能去讀的嗎?就她那畫畫水平,不是我貶低她,確實不咋樣。也就在鄉下,周圍都沒人去學音樂美術這些課程,才將她的能耐給凸顯出來了……”


    “老林,我倒覺得,初夏挺有想法的。”老楊笑了笑,並不打算告訴林愛國,其實,當年做同學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林愛國的繪畫天賦。


    如果,真如林愛國所說那般,林初夏不僅遺傳到了他的繪畫天賦,還很有幾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麽,早早就開始培養的話,未來不說培養出個聞名全世界的大畫家,但,培養出一個響徹華國的青年畫家,卻也是沒問題的。


    為什麽,自古以來,就有“寒門難出貴子”的說法?


    並非寒門人家,大多沒什麽天賦,而是即使有天賦,也受製於種種現實原因,而沒辦法早早就開始下大力氣去培養,最終,變成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林初夏的情況,並非首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例。


    “前幾年,南山中學都是在七月就舉行入學考試,按照成績高低進行排班。今年,南山中學為了提高升學率,不僅在全國各地挖了好幾名優秀教師,還新增加了兩個實驗班,所以,這次入學考試,就特意推到了八月份。”


    “按照他們一慣的作風,考試結束後,快則兩三天,慢則五六天,就會做完閱卷工作。排好名次後,就會按照分數高低發放錄取通知書……”


    說到這兒時,老楊特意頓了頓,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日曆,目光在那碩大的“20”字樣上停留片刻,再次說出來的話,就帶上了幾分莫名的篤定:“初夏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林愛國嘴一張,就將心裏的話給禿嚕出來了,“不過,她說,她在這次入學考試中,成績排全校第十一名,說是分到了實驗一班。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唉……這丫頭,真讓人不省心!”


    “十一名?這成績不錯啊!”這迴,老楊是真震驚了,“我跟你說,這迴,你得聽我的,初夏這成績,必需讀高中,考大學,要不就浪費了……隻要保持這勢頭,就算中間出了什麽岔子,也能上個大專,比那什麽中專中師強多了!”


    “我就怕有個萬一。”


    林愛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勉強讓自己那有些混沌的大腦恢複一絲清明,對不知何時進到電話室,正座在一旁,朝自己點頭示意的代會計點頭示意。


    “這女孩子初中成績再好,上了高中,也很難繼續保持下去。倒是男孩子,初中的時候成績再差,上了高中,隻要一開竅,名次提升得特別快,很容易就考上大學。”


    “我說,老林,你這叫什麽?杞人憂天!”老楊搖搖頭,“雖然我沒見過初夏,但,從你這些年說的那些事情中,也能推測出初夏是個什麽樣的性格。”


    “別的不說,就說初夏能在這關頭放棄省衛校,又瞞著你們跑去南山中學參加入學考試,還取得全校第十一名的好成績,就可見她性子裏的堅毅果決……”


    老楊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毫不猶豫地給了林愛國一枚定心丸:“這樣吧,如果你還是不放心,這幾天,你將初夏帶過來,我跟她聊聊。”


    掛斷電話,在清單上登記了名字、電話號碼和時間後,林愛國正準備迴辦公室喝杯茶,潤潤幹澀的喉嚨,就被一臉八卦,不,應該說是一臉好奇的代會計攔住了。


    “老林,你家初夏要去讀高中?”


    “是啊……”提到這件事,林愛國就愁得不行,滿肚子苦水,逮著個人就拚命地倒,完全不會去考慮對方為什麽會問這件事,又是懷著一種什麽樣的心態來問這件事,隻顧著自己說得痛快。


    雖然,在林愛國和人打電話時,代會計就悄悄溜了進來,坐在一旁,聽了個真切,並結合自己從其它地方得到的消息,很快就拚湊出一個無限接近真相的猜測來。但,坦白說,自己的“腦補”,哪有當事人主動爆料來得更精彩?!


    因此,這期間,代會計隻在關鍵時刻,用上諸如“嗯?啊?原來是這樣?哦?後來呢?”這類話,就將自己妝扮成了個最忠實的聽眾,也進一步激發了林愛國這位講述者更多的激情和興致。


    直到,張副鄉長推門進來,才打斷了兩人這種看似詭異,又莫名透露出一種溫和寧靜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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