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裏,存了心事,著急迴家和林二爺商量的林爺爺,走在蜿蜒的羊腸小道上,如履平地般健步如飛,更仿佛那個沉重的,壓得他肩膀也隱隱作疼的背簍不存在般。


    “迴來了?”躺在椅子裏,微闔雙眼的林二爺,聽到屋外傳來的腳步聲,下意識抬頭,往外望去。待到看見滿臉大汗、氣喘籲籲的林爺爺時,忍不住皺眉,“小鄧就沒留你吃頓飯?”


    這才幾點啊?還不到五點!相當於四點多就出門的自家大哥,到了林愛國的家後,就隻歇了一會兒,然後,在沒見到林初夏和林浩宇姐弟倆的情況下,又急匆匆地迴來了!


    “唿……”


    當著自家弟弟的麵,林爺爺就不像在兒孫麵前那樣在乎自己的形象。微微彎腰,放下背簍,重重地喘了好幾口氣,就端起桌上的杯子,“咕嚕咕嚕”地將剩下的水全部灌下肚,然後,才長舒了口氣。


    不知何時起身,背著雙手,踱到背簍旁的林二爺,探頭看了一眼,臉上不辯喜怒,唯有聲音裏卻流露出幾分嘲諷來:“比以前大方了!”果然是發財了啊!


    林爺爺拿起桌上的蒲扇,一邊扇風,一邊搖頭:“初夏準備的,我們一人一半。”


    想了想,又補充道:“小鄧也知道。”


    雖然,到現在,林爺爺都不明白為什麽同是侄兒媳婦,林二爺對鄧秀珍就是那麽大的怨念,但,所有的緣由,歸根到底,不過是鄧秀珍和林愛國夫妻倆都不會做人。


    以前,不論林初夏,再或者是林浩宇,都不討他歡心。而,林愛國這個長子,也就那樣,他當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嘛?哪怕看在林初夏這個乖巧又貼心的孫女的份上,他也得幫著解釋一二,不能再繼續糊塗下去了!


    “初夏在家?”這迴,林二爺倒是驚訝了。如果隻是鄧秀珍一個人在家的話,不留林爺爺吃飯,那再正常不過。但,林初夏也在的話,可就不正常了哪!


    “在的。”林爺爺點頭,“初夏想讀高中,考大學……我也覺得,她那成績,不去讀大學,確實可惜了!”


    林二爺很想甩出一句“讀不讀,那是她父母該考慮的事情,跟他這個當二爺的說什麽”“跟他要錢,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然而,話到嘴旁,卻和林爺爺那滿是祈求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瞬間,過往那些年,自家大哥聽從父母的囑咐,為了改變林家的命運,一力扛起養家重擔的同時,也從牙縫裏省出那麽多錢,供他一路從小學讀到大學的淒苦生活,就浮現在他眼前。


    自從他考上大學,分配工作後,寄給大哥的錢,也都被大哥攢了起來。每年,他迴家的時候,就會一分不少地交到他手裏。而,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一件事求到他麵前來。


    倒是他,因為不能生育,還從大哥這兒過繼了兩個兒子。


    雖然,因為這樣,他也負擔起了林愛國等人的學雜費,但,那個時代,幾人的學雜費加在一起,還沒有他一星期的工資多,遠不是當年大哥以一人之力供養他讀大學所耗費的時間、精力和金錢能媲美的。


    這種情況下,他又怎能狠下心來,拒絕大哥的要求?!


    隻是,一想到,攢了好多年的錢,就這樣,要離自己遠去,林二爺就隻覺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捂著胸口:“林愛國和鄧秀珍呢?他們是林初夏的父母,就沒想著出點錢?”


    “三年高中下來,也是要花不少錢的……”


    林爺爺一樣樣地跟林二爺解釋著,雖然,林初夏拍著胸口,說讀個三年,就能考上重點大學,但,高考這座“獨木橋”,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擠過去的。


    隻是,對著林初夏,林爺爺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對著林二爺,可就不需要隱瞞了,直言說林初夏的成績,也就全鎮前幾名的名次,但,放在縣裏和市裏呢?別說前五十,就是前一百,都算是老林家祖墳冒青煙了。


    先不說,每年,市裏能考上大學的有多少人,單單,每年,縣裏隻有不到十人考上大學的消息,就讓林爺爺覺得,以林初夏目前的成績,至少得複讀兩年,才能考上個普通大學!


    林二爺忍不住抬手,揉了一把臉,看向林爺爺的目光,也就帶上了幾分難以言明的複雜:“哥啊,你就沒想過,老大兩口子不願意讓林初夏讀高中,考大學?”


    林爺爺:“……”別說,就林愛國逼著林初夏退了繪畫培訓班,報了中考考前輔導班,又直接找到校領導,“刷刷”幾筆就為林初夏填了十個衛校的做法,那決心,那態度,還真是明擺著的!


    “如果初夏要跟我借錢,也是沒問題的。”


    話雖如此,林二爺卻並不覺得,林初夏能越過林愛國,做出這樣的決定。


    哪怕,這兩個月來,林初夏的表現,也確實讓他眼前一亮,覺得林初夏確實是林家下一代中唯一值得悉心栽培的,但,這並不代表他對林初夏的看重和所謂的長輩情份,就能大到為林初夏出頭,懟上林愛國的程度!


    不過,對著自家大哥,他卻並不會說出來。但,這並不妨礙他“嘴上大方”一把。


    啥?


    萬一,林初夏真說服了林愛國,讓林愛國出麵,找上他借錢?


    開什麽玩笑!


    別忘記了,自古以來,就有“江山易移,本性難改”的說法。不是他瞧不上林愛國,就林愛國那認死理的倔牌氣,不是他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說,這世上,論說服林愛國,動搖林愛國某個決定的人,他排在第二的話,那麽,就沒有人能排第一!


    哪怕生養了林愛國的生父,也就是自家大哥出麵,也不例外。


    ……


    很快,就到了林初夏和林浩宇提到的,要去南山中學看紅榜的這天。


    和前幾次一樣,早上六點,換好衣服的林初夏,一打開門,就看見了跟個柱子似的杵在那兒的林浩宇,嘴角抽了抽,到了喉嚨的“毒舌”話語,又被她咽下肚。


    沒辦法,處於叛逆期的男孩子,那自尊心強的,真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雖然,林初夏信奉“打一棍,再給顆棗”,但,就林浩宇這沒遭受社會毒打養出來的“傻白甜”性子,那是真正的稍有不慎,就會矯枉過正。到時候,她,還真是哭都找不著地兒!


    “不錯!”林初夏輕拍林浩宇的肩膀,旁的不說,單單,一向賴床的林浩宇,竟然能做出早上五點半就爬起床的舉動,此刻,還一臉的精神奕奕,她就必需給予鼓勵,“下次,繼續保持!”


    林浩宇咧嘴笑了,並沒有出聲,就更不用說什麽“斬釘截鐵地應承下來”,而是跟在林初夏身後,開始了一天的晨練。下次嘛?那得看實際情況來啊!不然,豈不是枉費了寒暑假這樣美妙又快活的時光?


    即使,背對著林浩宇,林初夏依然猜出了他心裏的想法,不由得挑眉,眼底浮現一抹戲謔:小孩子嘛,就該親身體檢一迴什麽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否則,豈不是枉費了這年輕又恣意的人生歲月呢?


    結束晨練後,林初夏和林浩宇,就和林愛國、鄧秀珍夫妻倆道別,坐上了開往市裏的早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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