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初夏不是去省城了嗎?”


    林爺爺笑眯眯地將林初夏講過的“得遇貴人,用非常便宜的價格買了兩大包布頭,做了頭花又做被套”的故事講了一遍,這中間,添加了許多自己理解的內容,最後,才一臉感慨地道,“老大兩口子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得了初夏這麽個閨女!”


    別以為,林爺爺在農村待了一輩子,就不知道城市裏那些十來歲的女娃娃都過著什麽樣的幸福安康的生活,養出了個什麽樣的嬌憨天真的性子。


    雖說,林愛國一家四口人住在鄉上,去個鎮上都要坐兩到三個小時的車,去縣城需要的時間更久,再加上離林家老宅也就步行30分鍾左右的距離,從這兩方麵來說,也算是農村人。但,其實,早在林愛國一家人將戶口轉到鄉上,變成“非農業”戶口後,在農村人眼裏,林愛國一家人就算是跳出農門了。


    這種情況下,林初夏可不就和城市裏的姑娘沒什麽區別了!


    尤其,這些年,旁人不知,他們這些林家人還能不知道,林愛國一家子待林初夏,雖沒達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溺愛程度,但,因為林初夏從小展露出來的聰明才智,確實是當成了“掌上明珠”來疼寵,別說洗衣做飯這些家務活,就連掃地這些小事都很少做。


    唯一需要做的也就是“認真讀書”,取得一個好成績,來迴報父母的一片厚愛。而,林初夏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因此,哪怕林爺爺和林二爺並不讚成林愛國和鄧秀珍兩人待林初夏的“嬌寵”態度,林二爺更一度發出“讀成個書呆子”這類“恨鐵不成鋼”似的感慨,但,在這一刻,不論仿佛話嘮附身一般,打開禮盒,從裏麵拿出衣服,滔滔不絕誇讚著林初夏的林爺爺,抑或是被迫聽林爺爺“花式炫孫女”不說,就連炫耀得瑟的話重複了數遍依然覺得有些不滿足,而很想捂著耳朵,做出一幅“我不聽”架式的林二爺,都覺得林初夏確實長大懂事了。


    在林爺爺第十次重複同樣的誇讚吹捧話語時,林二爺摸了摸胳膊,安撫住那些在空中淩亂飛舞的汗毛,再次嚐試轉移話題:“你懷裏揣了什麽?怎麽鼓鼓囊囊的?”


    這話,林二爺敢拍著胸口,對天發誓,他隻是隨口一說。如果,他知道,這番話又帶起了林爺爺新一輪的炫耀得瑟的話,那麽,他寧願拿出一萬元錢來買這一刻的“時光倒流”。


    雖然,世人常用“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這句話來調侃自己,並明白這世上很多東西,確實是用錢買不迴來的。比如說,時光歲月,再比如說,逝去的親情愛情。但,事實上,隻要錢夠多,那麽,誰敢肯定這些東西就不能買迴來?


    對於女人來說,隻要錢夠多,就能買昂貴卻很有效果的護膚保養品,更能時常出入各類美容調理的地方,做各種同樣見效卻需要錢來維持的醫美項目,那麽,從這一方麵來說,又豈不是買迴了“時光歲月”?


    至於親情和愛情?套用“沒有什麽事情是一頓飯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兩頓”這句話,隻要肯下苦功夫,定然會“水滴石穿”。


    而,對吝嗇到背上了“鐵公雞”的惡名,卻依然樂此不疲的林二爺來說,九十年代的一萬元錢,雖然隻是他這大半輩子存款裏的“九牛一毛”,但,依然會讓他心痛懊惱到恨不能拿腦袋撞牆,並一再地放到嘴旁念叨!


    眼下,在見到林爺爺一臉慎重嚴肅,又帶了些興奮激動地從懷裏取出好幾份報紙時,林二爺心裏就一個“咯噔”,嘴唇動了動,正準備說些什麽時,卻悲哀地發現——晚了!


    隻見林爺爺小心翼翼地將報紙攤開,抹平,推到林二爺麵前。


    和林爺爺那急於迴家,從而步伐匆匆,生生將30來分鍾的路走出10來分鍾的效果,從而在盛夏的傍晚,太陽落山,清風徐徐的季節裏,走出一身大汗淋漓的情況相比,被他特意放在懷裏,或者,應該說是放在上衣口袋裏的報紙,卻幹淨得能嗅到墨香,上麵除了折疊的痕跡外,連點汗漬都沒沾染到!


    由此可見,林爺爺對這些報紙的看重,超過了背簍裏那兩個碩大的禮盒!


    ——即使,這兩個禮盒裏的衣服,也是林初夏精心設計並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用“禮輕情意重”這句話來說,比所謂的單薄又沒什麽份量的報紙強上許多。


    “這上麵都登了初夏的文章,你看,我們家初夏多聰明,多有能耐,還這麽小,就知道自己攢錢交學費了……”


    啥?林初夏去省城買了布頭,做了頭花、被套和衣服,幫著家裏賺了很多錢?單論這一方麵的成就,那是分分鍾就秒殺所謂的“稿費”?


    即使是新時代了,然而,受著私塾教育長大的林爺爺,依然有著自己獨有的堅持——士農公商!


    對林家這樣談不上多麽貧困,卻也當不起富裕兩個字的家族來說,唯有學習,才是一條改變自己命運的最便捷的道路。當然,也是一條“升官”的通天大道。


    最後這一點,即使林爺爺並沒有明說,但,林二爺又怎會不明白?


    林二爺抬手,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看向變得比剛才提到林初夏做了衣服給他們兄弟倆人,覺得林初夏特別孝順,而還要興奮激動地侃侃而談,說到興致高昂處時,竟有些手舞足蹈感覺的林爺爺,那叫一個無奈。


    要知道,這些年,不論在外人,抑或是自家人麵前,自家大哥都是習慣了沉默寡言的,從沒哪一刻像今天這樣,越發變得跟一個農村裏的長舌婦一般,逮著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絮叨個不停。


    若非多年的修養,再加上,這些年,他確實對不住大哥,他早就順從內心的暴躁,掐斷大哥的話頭了——絕不是因為他也對林初夏的“改變”好奇,才會耐著性子,從大哥那絮叨的話語中抽絲剝繭……


    直到,林爺爺說得口幹舌燥,端起放在桌上的杯子,就“咕嘟咕嘟”地灌下大半杯水,完全沒理會這個杯子是林二爺用過的,隻是在喝完水後,抹了抹嘴巴,又拿起放在牆角的暖水壺,加了些水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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