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珩即將發作前,安寧像是終於迴過神來一般,疑惑地問:“你們在說什麽啊?”


    景珩轉過頭去,看見安寧臉上露出的那種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迷惑與懵逼,心知她這是又打算使壞了。於是隻能強迫自己把即將出口的話語重新咽迴去,把舞台交給安寧。


    “你們是因為我能及時察覺到南嶽的騎兵精銳,所以懷疑我是受過訓練的細作?”安寧頂著眾人不善的眼神,震驚道:“咋了,現在當細作都沒有門檻了?通過聲音判斷騎兵的來向與距離,這玩意兒不是有耳朵就會的麽?”


    安寧看向魏齊,詫異極了:“魏軍侯,這種小事,在北疆邊城,就連那些百來歲的半大小子都能輕易辦到。


    您一個幾百歲的大人,如今又貴為軍侯,想來也該是個身經百戰的老行伍。難道您竟連這點常識都不知曉麽?”


    安寧眼中的迷茫太過真誠,真誠到讓魏齊覺得自己被人侮辱了。於是怒道:“一派胡言!照你這個說法,難不成我赤羽軍上下,個個都是沒耳朵、沒常識的廢人不成?!”


    安寧眨了眨眼:“我也納悶啊!這要是放在西陵的北疆邊城,狼煙早就傳出十裏開外了!誰能想到,在最核心的天水山邊上,南嶽騎兵都殺進家門口了,愣是沒一個人示警?”


    安寧困惑地看向在座眾人,自言自語道:“不對啊!師父以前說過,赤羽極盛時,武王陛下曾派周老將軍的長子,周俊卿將軍親帥三十萬大軍前往代郡、雲中等地,北擊狄奴。


    赤羽鐵騎所過之處,戰無不勝!狄奴畏之,聞風而逃,遠遁塞外,三百年內不敢南下牧馬……”


    安寧望向鄭達:“鄭老將軍,我聽人說,您也曾是周俊卿將軍的部下,那您一定也很擅長馬戰吧?”


    鄭達聞言,神色一僵——他擅長個屁的馬戰!


    鄭達原是周氏一表三千裏的旁支遠房表親。周俊卿率部北伐狄奴時,鄭達還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因仗著家中有幾分餘財,便收了幾個狗腿子,成日裏也沒個正事,隻知道招貓逗狗、眠花宿柳。


    某次為爭一個花魁,鄭達與他的狗腿子們失手把縣令家的公子打成重傷。那縣令也是大家貴族出身,雖是庶子,卻也不是鄭氏這種小家族能惹得起的。


    縣令為了報複,不僅設計弄死了鄭家家主鄭豐,還想把整個鄭家連皮帶骨給吞了!


    鄭家的老祖母早年喪夫,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長大,誰曾想卻攤上鄭達這麽個不孝孫子,行事荒誕,累及父母,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


    鄭老夫人聞信,差點沒一口氣撅過去!為了保全孫子性命,鄭老夫人當機立斷,匆匆收拾行李,連夜帶著家人餘財前往錦陵,迴娘家尋求庇護。


    這位周氏旁支的老姑奶奶也是個有本事的,竟真讓她找著了門路,險險把自己那不成器的孫子塞進了周俊卿麾下的重明軍步兵營!


    鄭達雖是個混賬,這場破家滅門的災難卻也打醒了他。為了避難,也為了報仇,鄭達老老實實地在軍中待了下來。


    奈何他這個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紈絝子弟實在是廢柴,上了前線隻會拖人後腿,好幾次差點死在戰場上。


    後來周氏的重明軍改編,鄭達被調去二公子周長卿麾下,被編進了南征百黎的遠征軍。


    鄭達打仗的本事不見得有多厲害,但運氣不錯,保命功夫了得,且為人滑溜會鑽營。


    赤羽軍與三國對抗幾百年,周氏那些敢打敢拚的精銳陸續戰死沙場。赤羽軍軍中人才短缺嚴重,原本不起眼的鄭達竟也搖身一變,憑著周氏表親的身份,成了赤羽軍中頗有分量的人物。


    安寧看穿了鄭達的心虛,麵上卻依舊保持著極為真誠的表情,問出了那句靈魂拷問:“鄭老將軍,您這樣擅長馬戰的老將,為何會覺得包了馬蹄的騎兵很難被發現呢?


    至於如何殲滅那些南嶽騎兵……將軍,傻子都知道騎兵在密林裏跑不開!搞幾個絆馬索,趁他們策馬加速通過的時候輕輕一拉……”


    安寧攤手:“一倒一大片!這算哪門子的難事啊?”


    安寧環視一周,皺眉疑惑道:“不是,我來的是赤羽軍——那個以周家軍為主力的赤羽南征軍沒錯吧?


    當年威震北疆、令狄奴三百年不敢南下牧馬的周氏,如今竟連南嶽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矮馬都對付不了了?”


    鄭達氣的唿吸不暢,胸口劇烈起伏,猶如一隻鼓著氣的大蛤蟆。


    過了好一會兒,鄭達才深吸一口氣,把思緒重新拉迴來,決心今日必須摁死安寧這個滿口胡言亂語的混賬:“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兒!你方才幾次提及西陵北疆,言語中對此處的風土人情十分熟悉。你還敢說自己不是西陵人?你對騎兵如此了解,莫不是在西陵北疆的邊軍中服過役?”


    “對西陵北疆熟悉就是西陵人了?” 安寧搖了搖頭:“鄭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北疆在八百年前,還是赤羽的國土?”


    安寧說:“晚輩自小隨師父四處遊曆行醫,足跡遍布神域。神域各地的風土人情,晚輩多少都知道一些。若按鄭將軍這個說法,那晚輩可不止是西陵人呢!


    至於晚輩為何會對騎兵了解……三百年前,家師曾帶晚輩前往北疆邊城行醫,在那裏待了將近二十餘年。”


    安寧歎了口氣:“想來將軍在這溫暖的天水山上待的太久,早已忘了北疆的苦寒,也忘了那些南下劫掠的驪戎人有多兇惡。


    生活在北疆邊城的百姓,除了那些懵懂不知事的幼童,又有誰人不知該如何警惕防範那些南下燒殺搶掠的馬上惡賊?


    他們可不像鄭將軍您這般幸運,能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天塹之地安坐數百年!


    不會通過聲音、震動來判斷騎兵的來向與距離,提前示警的村子,早就被屠殺殆盡了!哪裏還能……”


    安寧這一番先揚後抑、綿裏藏針的嘲諷,紮的可不僅僅是鄭達一人!在座的每一位周氏子弟,都被這根鋒利尖銳的銀針紮的坐立難安,麵帶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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