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沉默了很久,久到那原本滾燙的肉湯都已經有點微微發涼。


    景珩把兩碗尚有餘溫的肉湯端到自己麵前,又去灶台上給安寧盛了一碗新的肉湯來:“好了,別發呆了,快嚐嚐這羊湯!”


    景珩說:“老餘熬的羊湯,可是神域裏的一絕!這些年我也算去過不少地方,卻還從未喝過比這更好喝的羊湯。”


    安寧拿過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湯來。


    奶白的羊湯十分鮮美,切成小塊的羊肉也十分鮮嫩。可安寧心裏藏著事,喝湯也喝地心不在焉,倒是辜負了這碗羊湯的美味。


    兩人吃完飯,景珩見安寧興致不佳,便邀請她去外麵散步消食。


    兩人走過農田,看見田裏有擅長木係術法的小妖們在地裏辛勤耕作。稻田在小妖們的精心打理下,長勢十分喜人!再穿過一片被猴妖承包的果園,樹上有很多猴子猴孫們在采摘今年最先成熟的第一批果子,準備拿果子去釀酒。


    “這個村子叫什麽名字?”安寧問。


    “桃花村。”


    “桃花村?”


    “對。”景珩笑答,指了指前方:“那裏有一大片桃林。這座山裏的溫度要比別的地方低一些,桃花開的比較晚。每年這個時候,別的地方的桃花都謝了,這裏的桃花卻是開的正好。”


    毛團把兩人帶去山上的那片桃林。


    山上果然要比山下更涼爽一些。林中有很多看起來已經有些年份的老桃樹。由於紮根足夠深,能汲取到更多的養分,開出來的桃花也就更多、更嬌豔!


    一陣清風輕輕拂過,樹上的花瓣接受了風兒的邀請,開始在空中翩翩起舞。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恍惚間,安寧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個誤入桃花源的武陵人。


    不知過了多久,安寧聽見自己的聲音:“這就是你選擇祝琰的原因?”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吧?”


    “說來話長。”


    此處的桃花太過美麗,有效地撫平了安寧心中的不安與火氣。冷靜下來的安寧比之前有了更多的耐心:“你說吧,我聽著。”


    景珩在一棵桃樹下停下腳步,認真組織了下語言,說:“其實當年,我在功法大成、離開北荒雪域後,並沒有立刻來這天水山找義父報恩。”


    見安寧臉上有訝色,景珩的眼裏閃過一絲窘迫:“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曾問過我,恨不恨那些站在高台上,毫無顧忌地用我們這些死鬥奴隸的生死搏殺來取樂的貴族?”


    景珩歎了口氣:“說不恨肯定是假的,否則當年我也不會拒絕義父的好意與招攬,冒險趁著義父不備時打傷他跑出去。”


    景珩說:“其實那時,滿身是傷的我對他們那些貴族的害怕,遠遠多過對他們的仇恨。那時的我不敢相信任何人,隻想趕緊躲迴海裏療傷。


    如果不是後來我又在海裏受了重傷,需要去岸上尋藥,我是不會在神族聚居的陸地上久待的。”


    “那你怎麽不怕我?”安寧想起這貨小時候的拽樣,突然皺眉:“你怕祝琰,卻不怕我?為什麽?”幾個意思?她季長離這個“神域小殺神”的排麵,竟還比不上祝琰那隻喪家之犬?過分了嗷!瞧不起誰呢?!


    “因為……”景珩臉上突然有一絲絲微不可察的紅意:“因為你那時取締了長安城裏的死鬥場。而且你手下又不缺人,我那時覺得你應該不至於閑著沒事做,會把我抓住關起來。”


    景珩沒好意思說的是:其實在海邊遇到季長離之前,他還去現場圍觀過羽林衛與開雲學院的招兵、招生現場。當時由於名額有限,他們的招兵、招生要求很高。有很多修為比景珩更高強的大妖與神族都因為各種原因被淘汰出局。


    有釋奴這件事在前,又有征召妖族士兵進羽林衛一事在後。景珩當時對季長離這位宸陽王姬還是很有好感的。


    “……行吧!”安寧接受了這個解釋:“你繼續!”


    景珩說:“當年你突然失蹤,長安城全城戒嚴。我被王宮守衛射傷後,不死心,又偷偷上岸去找過你幾次。後來,我被一些黑衣人盯上。他們追殺了我很久,直到我躲進北荒雪域後才肯放棄對我的追殺行動。


    雪域裏除了氣候惡劣外,還有很多要命的妖獸與變幻莫測的陣法,很多人進去了就出不來。我那時修為有限,身上還帶著傷,僥幸活下來後,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這倒黴孩子,果然還是遭牽連了!昭元太後行事老辣狠絕,既出了手,那肯定就是奔著斬草除根去的!


    彼時季君臨有何大將軍與季氏宗親護著,還過的險象環生,差點沒把小命弄丟。像景珩這種無依無靠的小妖怪,被發現跟她季長離有瓜葛,怎麽可能還有活路?那些黑衣人,十有八九是昭元太後派去搞清洗的!


    景珩繼續道:“我在北荒雪域呆的那一百年裏,每天的生活就隻有捕獵與修煉這兩件事。為了消磨空出來的大段時間,我開始反複思考你以前教給我的那些內容。


    思考的越多,積攢的問題就越多。比如: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死鬥場這種東西的存在?


    再比如:在我們妖族的世界裏,弱肉強食很正常。誰更能打,誰就能吃飽、吃好。弱者會成為強者的食物。可死鬥場裏的奴隸主,還有那些管事、甚至是那些打手們……明明他們是那樣的脆弱!


    如果沒有縛妖咒與追蹤環,隨便一個大妖都能弄死那些脆弱的神族。可是為什麽,連老餘那樣強悍的大妖都不敢反抗?”


    “其實到後來,老餘的脖子上已經沒有追蹤環了。可他還是不敢走!那些神族管事對他並不好,雖然不再鞭打他,卻也常常罵他、瞧不起他。”景珩苦笑一聲:“我不明白,為什麽老餘那樣一個強大的森林之王,竟會甘心俯首當一條狗,每日對那些弱小的神族搖尾乞憐!”


    “我被困在北荒雪域裏一百年,這個問題也困擾了我一百年。”景珩說:“我離開北荒雪域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


    在找你的過程中,為了給自己解惑,我看過很多書,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幾十年過去,我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找到那個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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