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滿月夜。


    景珩坐在書案邊練字,西陵王室禦用的那種夜明珠在黑暗中發出的光亮,能抵得過二三十盞蠟燭共燃的光效。這足以讓埋頭苦讀的小朋友將自己的字跡看的清清楚楚。


    季長離這個監工今夜卻不再像往日那樣閑散安逸。她在海邊慢慢地散步,越走越遠。


    今晨季長離接到消息:她阿父的病又重了,甚至一度傳出了病危的消息。昭元太後以孝道為由,要求太子季君臨擇日前往晉陽的太廟祭祖,為父祈福。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又聞南嶽因之前歲貢被劫之事對西陵百般施壓。昭元派趁機造勢打壓東宮派係,甚至還提出了在羽川之地征召三萬民夫前往南嶽服勞役,以平上國之怒的提議。


    說是服勞役,其實就是賣豬仔!那些西陵的民夫到了南嶽就是當礦奴的命,根本活不了多久。現在的西陵王庭裏,昭元太後一家獨大,這樣的狗屁提議竟然真的通過了!


    季長離怒極——羽川剛剛因為南嶽的陰謀餓死了十五萬人!現在又要再把那三萬好不容易活下來的饑民推入火坑,庶民的命就不是命麽?


    為了救活那些饑民,她季長離不惜冒著與南嶽開戰的風險,派出秘密培養了十幾年的三百私兵去搶那一半歲貢糧草用來賑災!為了守護秘密,那十幾個被南嶽人抓住的庶民士兵甚至沒有多說一個字,全都在第一時間選擇服毒自盡,以身殉國。


    倘若這三萬民夫真的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給了出去,西陵日後又該如何服眾?如何當穩互保同盟裏的伯長?西陵季氏怕是立時就會成為整個天元神域的笑話!


    季長離在海邊發泄般逛了十多圈後,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此番太廟之行,東宮係與南嶽係總是要分出個勝負的。


    倘若南嶽係最後取得了勝利,季成嶠那個心向南嶽的“薑王子”上位,西陵必將地變成南嶽最忠誠的狗,最後被南嶽吃幹抹淨。


    在這個吃人的奴隸製世界裏,亡國奴的下場極其慘烈。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死一搏!勝則為王,敗則身死!死亦何所懼?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想通後的季長離沒有了初時的煩躁。她慢慢走迴礁石邊坐下,就著那嘩嘩的海浪聲,突然輕聲哼唱起記憶深處的那首《國際歌》。在生命即將開啟不確定的倒計時時,季長離終於忍不住通過這首激昂壯烈的《國際歌》,把她多年的隱忍與野望唱了出來。


    歌曲是用法語唱的,景珩聽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按照海裏鮫人的規矩,滿月夜裏,女鮫人給男鮫人唱情歌就是在求偶。鮫人定情後,便是立下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白首契約,永不相負,至死方休。


    景珩第一反應是四處觀察,看看有沒有別的雄性生物跑來截糊。在沒有發現異樣後,這早熟的小蛇妖竟然難得地臉紅了。


    景珩放下筆,把九個腦袋收迴去,連蛇尾也變成了人腿。他悄悄地走到季長離身邊,靜靜地觀察她的表情。


    “你幹嘛?今天的大字寫完了?”唱完歌,發泄完情緒後的季長離又恢複成了那個無情的學習監工。


    “寫完了……”情竇初開的小蛇妖第一次聽見有異性給他唱歌,還是那個他喜歡了很久的小王姬給他唱的,心中歡喜之餘,又很不好意思,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扭捏了:“你……你剛剛在唱什麽?”


    “唱歌啊。”季長離看他滿臉通紅的樣子,莫名其妙:“你臉怎麽那麽紅?發燒了?”說罷,季長離還伸手摸了摸小蛇妖的額頭:“不燙啊?”


    她摸我!擅長自我攻略的小蛇妖完全無視了季長離問他是不是發燒這個事,滿腦子都是她在給自己唱了歌後又摸自己頭的親昵,臉更紅了。“你剛剛唱的那首歌,歌詞是什麽意思?”


    季長離聞言頓了頓,轉過頭去,用審視的目光在小蛇妖身上打量了很久,久到景珩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來的時候,季長離才問:“你想學?”


    景珩的臉更紅了,在盯著季長離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後,鄭重點頭。


    季長離卻沒有如他所願,告訴他歌詞的意思,而是輕笑一聲,說:“這歌小孩可不興學。”說到這裏,她轉頭望向遠處的大海,語氣幽幽:“這可不是一般人敢學的歌。學了它,別說你隻有九個腦袋,你就是有九百個,九千個腦袋都不一定夠人砍的。”


    景珩聞言,一時間愣住了。為什麽唱情歌會被砍腦袋?你們陸地上不允許唱情歌求偶麽?


    看他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季長離笑了笑,壞心眼地嚇唬小朋友:“這是首造反歌,小丫頭,怕不怕?”


    造反歌?小丫頭?小蛇妖瞬間emo了!是了,他都忘了自己現在在她眼裏還是個女孩子!他就說!別人家的情歌都是溫柔纏綿的,怎麽她唱出來的卻是一股殺氣騰騰的味兒?!


    季長離,可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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