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的流逝過去,韋迪亞有些詫異的發現,那幫騎士飲用果汁的時間和效率,竟然能和屋外太陽落山的速度彼此相當。


    他們端著手中的果汁,並且甘願幾乎一直保持沉默,唯有在時間過去一段之後,慌亂的抬頭看看外麵的天空,然後猛地喝上……那麽一小口,以應對剛剛經過的那段時間。


    而他們其中的佼佼者莫過於埃希蒙騎士,他一直是飲用果汁的速率上的領頭人,當盛裝走進屋內的車亞公爵進屋的時候,他恰巧能將杯中最後的那點兒液體一飲而盡。


    既不會嗆到自己,也沒有因為太少而喝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這明明隻是一種強迫症一般的東西,但卻引來了周圍騎士們羨慕的神色。


    韋迪亞不用看他們的杯子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是剩的太少就是太多,像這種神經質的事情,即便是最小心謹慎的教士和辦事最細致的官僚,也沒幾個能做得到的,更況且靠的是在戰場上耍威風的騎士?


    但無論如何,他們之中的一個人還是做到了,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更叫人覺的難言置信的事情在於,他本人還覺得自己幹的非常體麵,以至於周圍的騎士朝他投去豔羨的神情時,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一副非常得意驕傲的樣子。


    這在任何一個文化圈子裏都稱不上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車亞公爵卻好似是毫不在意這一點一般。


    他帶著幾個身材高大的侍從走到人群中央,臉上帶著得意的神色。


    一滴清水落到韋迪亞的頭上,使他有些不由自主的朝著天花板上的方位望了過去。


    木製的敞篷大廳,即使是裝飾的再華麗,也隻是一個敞篷。


    穹頂之上,房間內的水氣凝結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水滴,它們沿著木頭的紋路,又匯集成比較大的水珠,最終砸落在地板,抑或是客人們的頭上。


    在韋迪亞的眼裏,車亞公爵雖然是個長相稱不上英俊,甚至有幾分猥瑣的老男人,卻中和了他兩個兒子之間的優點。


    第一,身體強壯,這點上從他的年紀和走路時候的儀態就能看出來,一個精神旺盛的老人本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第二點,能便是能言善辯了。


    每每有客人稱讚他廣袤的領地時,他都將其歸功於大普魯斯的皇帝陛下。


    他的臉上掛著笑容,眼神中透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神色。


    “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為車亞家族一直是皇帝陛下最忠誠的仆人,在事實上,車亞家族於阿巴斯奇亞的皇室在曆史上也早有過一段姻親史實,我有理由相信,正是因為車亞家族和皇室之間的‘特殊關係’,才使得我們的家族有了今天的成就……”


    “我特別希望所有北地的貴族都能像我一樣能在這個帝國中得到一個為皇帝陛下服務的位置,比如說在場的‘索克家族’、‘利特家族’、當然還少不了我們的‘索特亨利家族’,都是北地大普魯斯人物的傑出代表,能叫我們這些人來管理北方,皇帝應該是感到很安心的……”


    這已經不是善於社交了,這完全就是一個狡猾的老狐狸。


    皇帝需要一個北地貴族中向皇帝直接效忠的貴族,而他明明知道皇帝想要的是集權,但他卻用心的鼓勵幾個北方的家族推行“自治”。


    這樣隻會加深皇帝和北方貴族集團之間的矛盾,而皇帝在北地,冊封了如此之大的一塊土地賜給車亞公爵,北地出了問題,也會優先來諮詢他的意見。


    通過這樣的一番運作,他必然能夠成為一個“兩頭抓”的人物。


    不得不說,隻有起錯了的名字,沒有叫錯了的外號。


    北方少了一個國王,卻眼見的崛起了一個大公爵。


    在迴答國來賓的一係列問題之後,宴會的進程最終推移到了頂端。


    車亞公爵最終一屁股坐到了長桌上早就給他留下的主座之上。


    “諸位,我不像是那些想來不安好心的南方商人,先把皮安娜(此處是對皮安娜金銀貨幣的代稱)擺在你麵前,等你看完了,摸完了,在告訴你拿下這枚貨幣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大家夥都知道,車亞家族是個與韋根人具有深重的傳統仇恨,我的父親,車亞部落的酋長大人,就是死於韋根人的毒手,而我手底下也有過不少韋根人的命。而現在,帝國竟冊封我為一片韋根人土地上的領主。”


    “我是決計不會給沼澤佬任何自治權力的,而想要做到這一點,我需要招募一些的勇士,來為我管理這些野蠻人。無論你是一塊伯爵領地上的領主,還是沒有繼承權的騎士次子,隻要你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我就一定能在我定北城的大廳內為你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


    “現在北伐戰爭進展的局勢,說不上太順利,但總歸進程也還不差。無論這場戰爭的結果如何,我要說的是,定北城,他終將會成為帝國皇冠上的一顆閃耀的寶石。這片土地上,雖然寒冷,但卻有大家都想要的肥沃土地,有韋根人留下的一些遺產,野蠻人的金銀財寶,取之不盡的奴隸,更還有帝國商人們都喜歡的紅寶石,瑪瑙。”


    “我不打算將這些分給野蠻人,但也決計不想便宜懦夫。因此,我想要在今天舉辦一場‘點到為止’的比武大賽,所有的騎士兄弟們都有參加的資格,隻要你有一麵帝國認可的旗幟,我就能授予你一塊定北城的土地來!當然,如果您今天並沒有參與此事的興趣,您也依舊是我宴會上尊貴的客人,無論是現在貧瘠的定北城,還是未來無比富庶的定北城,我這個老頭子在與不在,這裏依然有您的一份位置。”


    “但我堅信的是,真正的勇士,永遠,永遠有權力比懦夫在這個世道上獲得更好的地位!”


    車亞公爵的一席話無疑是將席麵上的氣氛烘托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程度。


    他一直都是一個具有強烈煽動力的人,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些騎士們的麵部表情便變得更加猙獰了。


    大普魯斯人依仗武力驅逐了侵略者,因此整個國家的貴族們都以崇尚勇武而著稱。


    雖然內地的貴族多半馬放南山,一個個成了肥頭大耳的廢物。但對於這種比武的文化,還是在很大的程度上認可的。


    很多地方上的大貴族會舉辦騎士競技大會,作為一種社交互相吹捧的方式,一些領主會在兒女的成人典禮上舉辦比武大賽。


    如果他們家族的是一個兒子,那大賽就是為了表現他兒子的勇武和為領主繼承人的社交早做打算。


    而如果他們家族的是一個女兒,那多半就是要為自己的孩子挑選如意夫君了。


    但無論如何,那些豐富的形式都隻是在大賽的基礎上“討一個彩頭”,其主要的目的還是在於舉辦一次宴會,作為農莊生活的消遣方式。


    不過這次車亞公爵卻是破了例。


    他為騎士大賽下的彩頭實在是太重了,以至於叫這場盛宴都啞然失色。


    以土地作為騎士大賽的獎賞,這可不能是一場“點到為止的比試”,很多年輕的貴族會為此爭個頭破血流的,搞不好甚至還有可能給鬧出人命。


    可作為宴會的主辦方的公爵卻好似絲毫沒有在乎這個問題,他甚至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的觀察著那些眼裏冒出兇光來的騎士,並且試圖在其中挑選出他看好的人才。


    約莫過上了好一會兒,終於有一個說話帶著南方口音的青年貴族騎士忍不住問道


    “公爵大人,請問我們這場比鬥要在什麽時候進行,並且是以何種形式呢?請恕我無禮,我似乎並沒有在城中有看到什麽適用於格鬥的場地,亦或者是準備格鬥時使用的武器和護具,莫非您今晚隻是先通知我們一聲,真正的騎士大會要等到明天再進行嗎?”


    車亞公爵端起一杯酒來,親自站起來朝著那位年輕的騎士敬了一杯,而青年的騎士自然不敢托大,連忙雙手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來。


    因為兩人之間的距離相聚甚遠,他們隻是在半空中模擬了一下碰杯的動作,便將酒精傾倒在了口中。


    而年輕的騎士似乎有些不太適應這來自北方的麥酒,雖然是一口飲盡,卻嗆了好幾次,險些沒有將杯中之物又給吐在地上。


    “時間寶貴啊,年輕人!看到你我就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你們現在趕上了好時代,帝國北伐,你們參加戰爭,就是坐上了順風車,扶搖直上,而不是跟我這個老頭子一樣,白白蹉跎半生。”


    “既然在坐的都是有遠大抱負的青年,那我也不再多講究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我是個誠實的北方人,不去做那些有的沒的手腳。”


    公爵將酒杯放在桌上,麵色平靜的說到。


    這叫那位來自南方的騎士紅了臉,他不僅僅是一個機會主義者,而且,在南方的決鬥大賽上,像是內定冠軍這種不榮譽的事情也確實存在。


    他還沒有老到像公爵那般,能睜眼說瞎話而麵不改色。


    “我想,既然大家都是軍人,而且身上多半又本身就帶著護具和武器,那不如就拿你們自己的裝備,就在我這大廳裏麵作戰如何?”


    車亞公爵微笑著如是說道。


    “我想,這位南方來的勇士會很願意給在場的諸位做個示範,畢竟,就我所知道的,在我們帝國內流傳甚廣的一句話:隻有阿巴斯奇亞的騎士才是真正的騎士,隻有南方才是騎士精神的故鄉。”


    所謂青年戰士,其最大的弱點不外如是經不起刺激。


    在聽過公爵一番先打壓,再吹捧之後,青年好像經曆了從地獄再到天堂的感受一般。


    他已經成為了眾人眼中的焦點,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了“南方騎士”的代表。


    如果他勇於應戰,無論勝負,大概都能收獲一個“勇士”的讚譽,而如果他在此時有任何怯戰的表現,那無疑就是說自己過往接受的騎士教育,本質上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汙濁,不體麵的成績。


    想到這裏,他扶著桌子,慢慢的站了起來,在餐桌上用他自以為最勇敢的眼神環繞了一番周圍的騎士之後,艱難的在口中說到


    “榮幸之至。”


    韋迪亞以為,餐桌上在這個時候會站起來幾個標準的北地貴族,帶著粗壯的手臂去挑戰這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南方小子,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些北地貴族晃晃悠悠的從酒桌上站起來之前,一個圍繞在埃希蒙身邊的騎士搶先一步,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在大廳的火光之下,韋迪亞竟驚訝的發覺,那幫騎士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相當不快的神色,而在這之前,韋迪亞一直是把他們當阿巴斯奇亞人來看待的。


    不同於阿巴斯奇亞的騎士,在決鬥之前要認真的檢查自己身上的護具是否有什麽遺漏之處,直到把自己完全包裹成半個鐵皮罐頭之後走到大廳附近的空地處接受挑戰,那位挑戰者騎士甚至還在作戰之前脫去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裝甲。


    望著那個鐵皮罐頭,在開始決鬥之前,挑戰者做處了一個及其令人不適的手勢來。


    那是一根豎起的中指。


    雖然雙方沒有發生任何語言上的激烈衝突,但緊張的氣氛卻無疑是渲染到了極製。


    公爵的侍從方才宣布決鬥正式開始,兩人便衝將上去,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碰撞。


    來自阿巴斯奇亞的騎士在穿上盔甲之後也表現的非常勇敢,至少單論他的持劍姿勢上,韋迪亞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對手的挑釁,在決鬥剛開始的時候,阿巴斯奇亞的騎士便依仗著自己厚重盔甲的優勢,一連上前逼近了好幾步,而手中持劍的姿勢也完成了從“前刺式”轉手改變成了攻守兼備的“中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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