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迪亞原本隻是隨口一提,卻不想眼前的葛琳卻幾乎是在一刹間慌了神。


    按照常理來說,一個酒店的老板,南來北往的商人也見過這麽許多,總不至於被一個半大小子給嚇得一驚一乍。


    可奈何葛琳今天就像是藏不住事兒了一般,他吞吞吐吐的說道:


    “何塞老爺……他,他今天去訓練新人馬術了,要晚上才能迴來,沒跟你吩咐過嗎?”


    葛琳的話音才剛落,韋迪亞便將手中的酒杯端平放在了桌子上。


    “我父親練馬術從來都是帶著我去的。他到底去了哪?”


    酒館老板的臉上當即便淌下了一縷冷汗,他幾度試著張了張嘴,最終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最終,還是酒館中站起來了一名壯漢,頗有些醉醺醺的說道:


    “韋迪亞,何必為難一個賣酒的呢?我來告訴你真相!何塞大人他昨天夜裏再次痛飲了一番,說是要弄套新的盔甲,跟著商人們北上參加北伐戰爭,臨行之前再三告訴了這老板,說是萬萬不能講給你聽。我是看出來了,你不願意讓你父親北上……”


    醉漢還在扶著吧台的木架子上絮絮叨叨個不停,可韋迪亞卻再沒了繼續聽他講下去的心思。


    他用大力氣拍了拍醉漢的肩膀,隨即便從酒館中拔腿跑了出去。


    他跑的比風還快。


    走在街上的市民如此評價道。


    隻是這陣快速掠過街道和城市道路的風,卻沒有看到迴頭時的那一幕。


    醉漢在目送他離開酒館後便立即閉上了嘴巴,從酒吧的台上一躍而起,就好像從未喝過一滴酒一般的清醒。


    “老板,活幹完了,給錢?”


    而他麵前的酒吧老板更是一掃方才的局促,張口便對著醉漢抱怨道:


    “我說,你這裝的也太過了頭,就不怕這小子起了疑心嗎?今天晚上隻能免除你一半的酒錢了,你愛要不要!”


    隻是店老板雖然口氣上帶著少許的慍色,但眼神中卻是透漏出幾分擔憂。


    騎士大人,您可千萬別怨老葛琳多嘴多舌……這大亂之際,不光帝國的軍團需要你,皇帝陛下需要你,這座自由市,更少不了您這樣飽經戰陣之人呐。


    卻說韋迪亞此時已經狂奔到了城外。


    商隊雖然早他小半天的功夫出發,但到底是拖著貨出遠門,走也不利索,韋迪亞沿著商隊行經時候走過的小路,不一會便瞧見了幾輛馬車的影子。


    卻說這領隊的商人,起初見到遠遠的有一騎從遠處奔來,還以為是又撞見了什麽地方的騎士想要乘他們的車隊去前線效忠。


    正在考慮得失之際,卻看清楚了馬背上的人。


    害,遠遠的看不清楚,隻知道他背弓跨劍,卻沒想到才是個個子都沒長開的半大小子。


    商人給手下人使了一個眼色,想安排個人去盤盤這小子的道來,可叫他有些沒想到的是,這馬背上的小子卻隻是稍稍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商隊,便一閃而過了,再沒留下半點的蹤跡。


    正當他納悶之際,男孩卻突然朝著跟自己一並道來的一名騎士搭上了話。


    “韋迪亞!你怎麽跟出來了?”


    先開口的竟是那騎著一匹黑馬的騎士,看上去挺英武的一個人,沒想到看到這孩子之後,卻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你要去哪?”


    那名叫做韋迪亞的男孩喘息了片刻,開口問到。


    商人有些明白了,這怕不是這位騎士老爺的家事,於是幹脆便將自己的目光又投往了別處。


    商隊的馬車上裝的都是一些個毛皮製作的冬裝,為皇帝陛下的士兵運點貨,掙不了幾個錢,要萬一路上再出點什麽事兒,這點錢都得全搭出去,可不敢不上心。


    何塞騎士今天的樣子叫韋迪亞有些辨別不清了。


    一直以來,何塞騎士都熱衷於騎一匹白馬,即使是他的馬送給了別人之後,挑選馬匹的時候也都是要選擇白色、亦或者間或出白色斑點的馬,而今天卻是罕見的騎上了一匹純黑。


    就連身上盔甲的樣式,也從銀色的鏈甲換成了黑色的鱗甲,如果不是對何塞騎士印象極其深刻的人,怕不是連他是誰都認不出。


    “你本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的。”


    何塞騎士歎了一口氣,迴答道:“帝國又起了戰事,叫我怎麽能真就放手不管?”


    “可你說過,這場戰爭,帝國必然是贏不了的!”


    韋迪亞抿了抿凍得有些發青的嘴唇,大聲的說道。


    騎士當然這種逾越的行為嚇了一跳,他警惕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在確信過沒有人盯著他們之後,才壓低了聲線,開口說道:


    “你瘋了嗎?怎麽敢說出如此不妥的話來。”


    韋迪亞也覺出自己說的話是有些急躁了,於是便吐了一口氣,隨後才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


    “你要是想為國盡忠,那我可管不了……但瓦盧諾不能在這個時候失去他的指揮官,而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這自己的父親去送死……”


    “我已經將鎮子上的衛兵悉數交給蒙哥管理了,他雖然還年輕,但也是個有勇氣的人,而且出身高貴,瓦盧諾交給他來管理,我很放心。”


    “那你呢?父親,我承認,你直到現在都還是一個很優秀的騎士……但即使是你這樣的人物,也抵擋不了歲月的摧殘。你的膝蓋根本支持不了你再穿上這麽厚的重甲了。單單是穿上就是災難。如果您真心覺得自己對帝國有義務,那為什麽不叫我去?”


    “你?你還太年輕……況且……”


    何塞騎士仿佛被韋迪亞說的話嚇了一跳,有些驚訝的找起了理由。


    韋迪亞卻是有些胸有成竹般的列舉起了自己的理由。


    “您之前還推薦過,我應該去更大的戰場上走走看看。”


    “你太年輕了,你連人都沒有殺過,怎麽會有資格參加這樣的戰事?”


    “記得馬庫斯大人說過,您當初加入部隊的時候,年齡還不到我現在。”


    “那也沒有道理,叫一個半大的孩子,去替一個正值盛年的騎士去服役。”


    “首先,帝國沒有下文書叫您一定要去前線,其次,我可以做您的侍從,隨您一並去,這總沒什麽問題。”


    何塞騎士有些尷尬的望了望天。


    “我早沒什麽能教你的了。”


    “那我便更要跟著您去了。您可能不記得,但我可沒忘了,馬庫斯大人早已經冊封我為騎士,現在我跟您乃是結伴的關係,你其實是沒有權利拒絕我。”


    不錯,按照帝國現存的分封法令來說,的確如此。


    雖然韋迪亞此時還隻是個無封地的流浪騎士,但其本質上卻和他的父親,何塞騎士平級。


    更何況,他的冊封人還不是何塞,這就從法理上斷了何塞指揮他的權利。


    這還是柯南給他普及的知識,最初的時候,他隻不過是將這件事隨便講個柯男聽了一遍,卻沒想到柯南當即講笑話似的跟他補充了一句。


    “哦,那現如今,帝國的法律可是支持你叛逆了。”


    一對父子分別騎在馬上並行著,各自懷揣心事。


    商隊行進的速度雖然緩慢,但也比他們快上許多,聊天一會兒的功夫,他們便被遠遠甩在了後麵。


    何塞騎士像是權衡了很久,最終打量了一番韋迪亞背上的弓箭後,下定決心說道:


    “好吧,既然這本來就是你的命運,那我便再也無法阻攔了罷?你想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好,那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追上我的馬!”


    何塞騎士的話音才剛剛落到韋迪亞的耳畔,人便如同一根上了弦似的箭一般的衝了出去。


    來不及做出任何準備,或是迴複性的語言。韋迪亞硬生生的拉住自己心中的疑惑,和原本要張開提問的嘴巴,狠狠的抽了自己胯下的駿馬兩鞭子。


    “駕!”


    父子二人從馬術上都稱得上是高手。


    何塞騎士練習多年,而韋迪亞卻是天生精於此道,因而從技術上比拚,兩人之間是沒什麽結果。


    何塞騎士雖有先出手的優勢,但韋迪亞卻也能緊緊的跟隨在其後方,更況且,韋迪亞還是個孩子,對馬匹的載重更輕一些,更是沒有像何塞騎士那樣身披甲胄,因而從速度上,韋迪亞倒是很快的追了上來。


    終於,拐過小路的一個彎道的當口,不知是怎麽的,何塞騎士的馬突然一滯,而片刻之間,韋迪亞的馬身便跨過了何塞騎士馬身的半邊。


    隻是未等到韋迪亞得意的望向他父親的臉,便是憑空生出了幾多變數。


    一杆騎槍筆直的刺向了韋迪亞的腰間,而出手的人正是何塞騎士。


    而以何塞騎士出手的時機來看,這幾乎是避無可避之擊。


    韋迪亞隻來得及的停住自己的戰馬,隨後便重重的從馬背上跌了出去。


    不過再他跌出去的瞬間,心裏反倒是安穩不少。


    騎槍上並未有槍尖,隻是一截平滑的木棍,能把他從馬背上擊落,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對他出手。


    他趁機就這跌下去的瞬間趴在地上一滾,便躲到了自己戰馬的側後方。


    既然何塞騎士要跟他來一場比試,那不妨做戲做全套。


    韋迪亞強忍著腰間的一陣劇痛,從戰馬的側方抽出了幾根弓箭。


    身子矮小到底也有身子矮小的好處,至少當他俯身躲在馬背後的時候,何塞騎士是觀察不到韋迪亞的狀態的。


    他隻能憑借著自己的作戰經驗做出抉擇。


    如果是從側麵繞過韋迪亞的戰馬,那雖然能得到更好的視野,但那同樣也是將自己的位置暴露在了兒子的弓箭的射擊範圍之中。


    知子莫如父,雖然何塞騎士並未完全陪伴過韋迪亞的童年,但對他還是了解的。


    更何況,這一幕也似曾相識。


    何塞騎士有理由相信,如果一擊不能叫他的寶貝兒子失去鬥誌,那麽等待他的隻會是反擊。


    但如果隻是呆呆的愣在原地,那麽何塞先動手的優勢又會變得消失殆盡了,等到韋迪亞緩過神來,等到時候無論是再上馬,還是撤退到一個相對安全些的位置射箭,選擇權就在他自己的手上了。


    倘若這真的是在戰場上,何塞騎士自然有自己辦法,但現在不過是跟一個孩子做的格鬥遊戲,他自然也不好就真的出手跟自己的兒子打個你死我活。


    不過,正當他愣神的時候,韋迪亞的頭腦卻始終在保持高速運轉。


    論起馬上作戰的藝術,即使他再練上十年,也休想輕易的戰勝父親,因此,再爬上馬背作為一個騎兵跟父親繼續拚命,便成為了一個非可選項。


    那麽留給他的選擇也就隻剩下了一個。


    韋迪亞從馬的後方慢慢爬起來,用眼睛死死的盯著馬背上方的死角,隨後兩手攀著弓箭,一步步的退了過去。


    等待到騎士出現在他視野的一瞬,他猛地鬆開了自己弓弦,隨即掉頭跑進了路旁的樹林之中。


    根本沒有檢查那一箭成果的時機,在他選擇主動射箭的同時,也是將自己的位置和狀態暴露在了騎手的麵前。


    而何塞騎士又絕非浪得虛名。


    幾乎是在弓弦聲響起的同一瞬間,戰馬踐踏地麵的“塔塔”聲便圍繞在了韋迪亞的耳畔。


    從小路的中央竄到了最近的樹林中,也不過是七八米的距離,但此刻卻是長的叫人有些絕望。


    如果是換做別的敵人,他必然要試著迴頭反擊,用自己手中的劍搏出一線生機。


    但現在韋迪亞卻絲毫不敢迴頭。


    這並非是他缺乏勇氣,而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在對抗不同程度的敵人中,所能選擇的對抗手段是不一樣的。


    對父親,像是迴首反擊這種動作,何塞騎士閉著眼都能防得住。


    眼前的大樹慢慢近了,而馬蹄聲也逐漸變得更加嘹亮起來。


    韋迪亞的心中隻有一個聲音響起了來響起來,在最後的一個刹那,它甚至隱隱的蓋過了馬蹄的響聲。


    “跑!在快些,更快些!”


    最後的一刹那之間,韋迪亞的奔跑的速度仿佛較之平生都更加快了片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刀與劍與騎士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教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教徒並收藏刀與劍與騎士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