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罵歸罵,帕魯還是沒有真正去質疑何塞騎士對戰場的把控和判斷能力。說起來也真是可笑,在瓦盧諾城下展開的那場戰役中,無疑是馬庫斯那個老人做了中軍指揮,可人們都更願意把戰勝的首功交給何塞騎士,以至於他本人的聲望已經遠遠超過了身處騎士團的時代,以至於在附近的幾個公爵領這個小圈子裏麵,每每大家提到何塞騎士的時候,都是一片讚譽之詞,論起大家眼中的地位,他簡直都可以和某些地方的小伯爵平起平坐。


    “他是要當膽小鬼了,可我們該怎麽辦?”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何塞騎士是一個區域有名的將領,但他本人的爵位,其實隻是被安插在北地的一個小小的騎士領,加上他平時又不怎麽照料,土地上產出的稅收和兵源都少得可憐,他參加與不參加戰爭,沒有人會在意,而瓦盧諾又隻是一個剛剛成立的自由市,如果硬要追究起來,也不過就是一筆錢就能打發的,


    但他們康諾頓公國的情況顯然要複雜許多。


    就在北地的地位而言,康諾頓公爵領地的前身曾經也是一個在北地能排上號的大部落,堪堪就隻在那幾個選王部落之後,甚至在勢力最強盛的時候,也曾經有過一兩屆在“選王”的名單之中,隻不過是距離北地的政治中心“海城堡”過遠了,才與北海王國的國王的寶座失之交臂。


    但要從帝國的角度來看,康諾汀公爵是帝國皇帝當年冊封的貴族領地之一,這些年來又跟帝國的自由市“瓦盧諾”關係匪淺,如果惡了帝國,同樣沒有好下場。


    再者來看,康諾頓公爵領的位置雖然較之北海的政治中心遠了一些,但跟盛產韋根部落的沼澤卻不遠,正正是有兩片沼澤夾在其中間的區域,正是群敵環繞,而又孤立無援之勢,隻要沼澤地中的韋根人稍微活躍一點,公爵領就有遭殃的風險。


    在戰爭中想要獨善其身,卻是要有講究。


    原本,薩琳娜是打算帶著公爵領中的將士們倒向帝國的。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一個生機勃勃而又強大的帝國,都比一個苟延殘喘,勢力範圍不斷衰減的王國來的更有前途,跟何況二者還是從屬關係。


    和平時代,這種兩麵討好的手法可以讓他們收獲更多的利益,那麽戰爭來臨的時候,就要承擔更大的風險。但戰爭到底是有風險的行為,他們同樣具有顧慮。


    康諾頓公爵領中共有六七千的人口,而其中能養起來的職業軍人最多也不超過三百,大多數用來抵禦北海人入侵時期組建的部隊,都是一些征兆來的農夫和獵人,在精銳部隊的帶領下,守守城牆的時候,士氣還可以接受,指望他們遠征,那自然是一種奇妙的妄想。


    帝國能贏,韋根人的威脅自然解除,北海的國王不會有膽量突襲領主的得勝之師,但如果戰爭不利……康諾頓領地將會損失大量的兵力,並且很有可能在接下來的韋根人反撲中遭遇滅頂之災。


    不出兵,看似領地好像是得以保全,但必然會招致新君的厭惡,沒準那些戰敗的帝國士兵,會將戰爭不利的責任全部推卸到康諾頓公爵和其餘幾個與康諾頓關係匪淺的伯爵身上,而如果一個背叛帝國的帽子扣了下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更加嚴厲的清算。


    “也許我們可以寫一封誠懇的信,邀請皇帝過來做做。”


    公爵夫人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鎮靜的說道。


    帕魯嚇得連連搖頭:“您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單不說別的,光是皇帝陛下的大軍,就能吃垮我們整個領地……”


    “那我們就在邀請皇帝陛下趕來的同時,提出一個謹慎到皇帝陛下絕對不會接受的戰略建議。賽琳娜夫人眨了眨眼睛,“這既能表現出我們對皇帝陛下的一片赤誠,又能保存自己的實力,還不會惡了北海的國王陛下。”


    小侍女雖然略懂政治,但依然被薩琳娜的玩法嚇了一跳,吃驚的長大了嘴巴。至於帕魯將軍,更是羞愧的低下了腦袋,一邊搖著頭,一邊下了馬車,口中碎碎念道


    “原來我還不如一個女人。”


    差不多在此事的一個星期過後,新皇將要討伐北海的韋根人這條訊息便再也不是一個秘聞,幾乎所有的北地居民都在討論它,就像是在問“晚上要吃什麽。”


    這並不是因為貴族的口風太不嚴,而是皇帝陛下本人親自下的諭令。


    “討伐北海的強盜不僅僅要讓帝國核心的那一片人知道,更要讓北海的大普魯斯人,乃至那些強盜們知道。朕,阿巴斯奇亞的國王,帝國的統治者,是如何維護帝國臣民之安全,更是如何教訓帝國的敵人的。”


    那些為皇室服務的官僚們自然迅速行動起來,他們在所有能傳遞訊息的道路上馳騁,在遇到村莊的時候停下來吆喝幾聲。甚至有幾位騎士承擔起了朝著沼澤裏麵射戰書的任務,據說這樣能打擊那幫原始人的士氣。可眾所周知,韋根人多半是讀不懂大普魯斯的文字的,但承擔文字所用的材質,往往都是禦用的羊皮,非常精美。


    但作為北地最早的一批原始的居民,他們自然有辦法預感到入侵的訊息。


    那是一種隱密的手段。


    韋根人的居民在捕獵的途中聽到有騎士奔襲的動靜,然後就在騎士經過的土地上發現了一些精美的皮革,這居民推測這是騎士在慌亂中留下的寶物。


    因為整個北地都沒有生產這種精致物件的能力,這份寶物最終被獻給了部落中的大祭司。最終,大祭祀又在一場神秘而又莊嚴的儀式中,祭祀將這件寶物獻給了諸神,而諸神再將訊息傳遞給這些虔誠的信徒。


    “一位南方來的侵略者將要踏平沼澤,他騎著一匹會噴火的馬,帶著從世界盡頭中湧出的士兵,舊世界的一切都變為灰燼……在這個危險的時候,隻有遠古的諸神能夠保佑濕地的子民,真正的王者才能消弭分歧,在廢墟中重建我們的家園。”


    北地的部落領袖們倒是沒有顯得多恐慌,巫師的話如果都要信的話,韋根人都不知道要滅絕多少次。他們隻當這是茶餘飯後的幾句笑談。征服沼澤?就連這些大酋長自己,都不知道沼地之中到底藏覓過多少部落,更何況一個在南方才剛斷奶的小孩子。


    當然,他們也不都是毫無準備的,至少,有幾個臨近沼澤邊緣的韋根部落已經通過更多的途徑聽聞了南方傳來的那些不得不令人重視的訊號,他們武裝起比以往更多的勇士,打算一探大普魯斯帝國的虛實,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們還打算在敵人入侵沼澤之前,就先行襲擊他們的軍隊。


    如果那些北地的沼澤將領,還有勇氣向之前那樣,在冬天派遣出大量的勇士,去襲擊那些缺乏保護的大普魯斯村落,襲擊大普魯斯人的商隊,那麽他們定然會給皇帝的軍隊造成巨大的困擾。


    直到大軍行進至海城堡僅存三天的路程時,斯沃德依舊沒有得到任何關於他先前派遣出的信使的訊息。作為一個合格的將領,他必須得有自己的決斷。過去的兩天中,軍隊中不斷的謠言和萎靡的士氣終於叫他下定了決心。


    突襲海城堡。


    這毋庸置疑是一個危險的機會,不從軍事上講,單單從政治的影響來看,這場針對邊疆少數民族的大聖戰,還未正式開始就拿自己人開刀。這會過早的暴露佩裏斯接下來打擊國內林立的貴族派係的想法,更會徹底抹黑他的名聲。


    像是馬耳他公爵,這種能接觸到帝國核心的貴族,所要做的並不是像國內的那些小官僚,小貴族一般,見到有空隙的地方,就想要狠狠的衝上去叮一口。在這種格局的貴族眼中,他們本身所謀求的並不是獲取眼前的利益,或者是權力,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他們還可以主動的帶頭讓出來一點,好叫被人減輕對他們的敵意。


    他們所需要的是大量的聲望,像是斯沃德的父親,在過去的十年中,將自己完全包裝成了一個虔誠的智者,皇帝的忠臣,帝國舉足輕重但卻冷靜克製的重臣,貴族們所競相模仿的對象。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幹預到規則的製定,從棋子變成下棋的人,無論風往何處去,他們都會一如既往的像是盤根大樹一般,紋絲不動。


    可眼下的局勢又不由得他愛惜自己的羽毛。


    軍隊中抱怨的聲音一天改過一天,這些從南方苦苦遠征來的士兵早就已經精疲力盡,他們在潰散的邊緣保持著微乎其微的忠誠,幾乎是每天都有士兵永遠的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如果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們,帝國已經失去了前進基地,不要說指望他們繼續北伐,不就低叛亂,砍了他這顆人頭泄憤都還要兩說。


    現在可能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佩裏斯皇帝陛下征繳了足夠的十一稅,在軍隊中,連綿不決的車隊成為了士兵們心裏最後的安慰,同時也是給了他一個底線。


    軍中物資充盈,即使是焚燒掉整個北地的糧倉,這幾千士兵的補給依舊可以保障,冰天雪地可攔不住帝國的商人們掙錢的心。因為沿途中不斷有貴族自發的捐贈給軍隊柴糧,以至於皇帝的私庫目前的花心啊並不算很大,至少還在可以控製的範圍。


    但那畢竟是海城堡,北地大普魯斯人的心髒,如果是他下令進攻,那麽,整個北地的人都會記恨上他,甚至是他的家族,所產生的後果又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似乎,斯沃德和他的軍隊已經在北地這片荒原中被孤立起來,而他則正處於一個十字路口之間。要軍隊,還是要名聲?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做第一個動手的人。


    想到這裏,他隻能一邊在心中默默的考慮進攻海城堡的計劃,一邊寄希望於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平民騎士。


    “既然你能從牛圈裏麵爬出來,一步步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盡管有我的栽培,但更多的是你的好運,帕魯德,你能再讓我驚喜一次嗎?”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不能隨人願,盡管斯沃德已經下令,盡可能的減緩行軍的速度,以拖延大軍抵達海城堡的時間,但到底來說,軍隊還是在一步一步的前進著,甚至於,因為有一些北地的土著士兵在軍中放了消息,說海城堡已經近在眼前,軍隊的士兵收到鼓舞,他們的行軍速度還提升了不少,從一天的三十多裏提高到了四十裏左右的速度。


    而這意味著,大軍很有可能要提前半天抵達。


    時間趕到了距離進城隻有半天的距離,夜晚的營帳中,愁眉苦臉的斯沃德走出剛剛搭好的營帳,他的心都被擰成了一團。但他這幅糟糕的心情並沒有被軍營中的士兵們理會,正相反,那些他才剛剛走出營帳,就被一位抱著一桶大麥酒的士兵撞了一個滿懷。


    “大人,請允許我邀請您跟我們這些卑賤的士兵喝上一杯。以慶祝我們曾經經曆過的那段苦難時光。”


    斯沃德很想一腳踢翻這個士兵懷中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液體,要知道,南方的貴族隻對優質的葡萄酒感興趣,麥酒都是窮人才會享用的垃圾。而且,他甚至還想要暴打這個士兵一頓,就算是以在軍中飲酒的名義,都可以將其處死。


    但他最終還是硬擠出來一個微笑,在士兵殷勤的服侍下,用行軍時攜帶的水囊灌了一些酒,並且當即喝了下去。


    “為了我們的勝利,士兵,這是你們應得的獎賞。”


    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他們燃起了大片的篝火,再將營地映照的宛如白晝。不怪他們,士兵們從南方一路趕來,每每經過有勢力的大貴族領地時,當地的幾個貴族們總會拉來成車的補給,包括美酒、肉食和當地的特產來豐富他們的軍旅生活,在這些士兵的眼中,他們下一步要會麵一個國王,宴會不開上山三天三夜的時間,都對不起奧洛夫這麽高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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