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未見,卿兒近來可好?”聶遠山目光淺淺。


    程酬卿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頷首:


    “迴舅父的話,挺好的。”


    “你這孩子怎麽還是如此客氣。”瞧著程酬卿見外又拘謹的模樣,聶遠山眼眸中劃過一絲無奈。


    他看著程酬卿,柔聲道:


    “就你我二人,不要這般拘束。”


    程酬卿點頭:“是。”


    但,舉止和先前並沒有什麽兩樣。


    聶遠山見狀,也不勉強。


    他笑道:“別顧著與我說話了,吃些東西吧,你今日該是未曾進食過吧?”


    “迴舅父的話,酬卿……”


    “都說了別這般見外。”聶遠山擰著眉打斷程酬卿。


    程酬卿滯住。


    “可是菜色不合胃口?”


    聶遠山看了眼桌上的菜式。


    除了幾道素食,大多都是辛辣味道的。


    他略微思索了一會子,才喃喃道:


    “舅舅我記得以前你最喜吃糕餅點心,可惜這酒樓沒這類小食,到底是舅舅疏忽了……”


    程酬卿臉上多出一絲異色。


    他並不喜歡那些糕餅點心。


    他愛慘了天下間的辛辣菜式。


    但那些菜式味道雖好,卻極容易一個不小心就將油湯汁水而弄到衣裳上。


    以前在鄉下,他想吃什麽,那老奴便給他準備什麽。


    就算沾染上了油汙,老奴也斷不會說他。


    直到後來,他去了程家。


    程酬卿還記得他迴到程家後被程家人帶去參加某位官人的舉行的宴會。


    程家人有心將程酬卿介紹給同僚認識。


    所以特地給他備了一身款式極為複雜料子也相當講究的月白衣袍。


    程酬卿猶記得那時他初現在眾人麵前時,別人眼眸中的讚賞。


    可那些豔羨讚歎的目光,當他吃過飯食過後,便變了。


    月白的衣袍上沾染了油汙。


    雖然程家人很快讓他換了一身墨色衣裳,但程酬卿卻是聽到不少人低低的說著取笑自己的話。


    大抵是他一個妾室生的孩子,又被扔在鄉下十來年,連個正經書都沒練過,空有一身好皮囊,卻到底是上不得台麵雲雲。


    從那之後,程酬卿便不再在人前吃那些個辛辣的菜式了。


    尤其不在程家人和與程家人有關的人家麵前吃。


    就算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他也隻挑著糕點來食。


    ……


    見程酬卿目光恍然,聶遠山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筷子。


    “舅父吃好了?”程酬卿迴過神來。


    聶遠山點頭:“今日在雲霓宴上也吃了些東西。”


    “如此,酬卿便讓人撤下。”程酬卿道。


    “卿兒且慢。”聶遠山叫住他。


    程酬卿微滯,旋即淺聲:“舅父有事請講。”


    他這般嚴肅,倒是讓聶遠山有幾分無奈。


    他本隻是想問問程酬卿可還有想要吃的來著。


    瞧著程酬卿這般恭敬,聶遠山也隻好端起架子,努力思索自己和他之前是否有正事要說。


    想了想,還真讓聶遠山給想到了。


    “我聽聞劉泰章出事了?”聶遠山含笑問道。


    “怪酬卿識人不清。”程酬卿聽言,直接跪倒在聶遠山麵前。


    他雙手抱拳:


    “酬卿沒料到劉泰章竟有那般野心。”


    “不過舅父大人請放心,劉泰章雖在龍潭鎮上做了許多惡事,但呂非恆已經將他收押。


    至於他對程家所做的圖謀,酬卿前陣子也已經處理妥當。


    酬卿可以向舅父大人保證,劉泰章所做之事,斷不會對程家對聶家有半點影響。”


    聶遠山:“……”


    本來隻是想隨便找些話與程酬卿說,怎麽還能跪下呢。


    而且,他根本就沒有要責怪程酬卿的意思啊。


    “咳咳。”聶遠山幹咳兩聲,安慰道:


    “卿兒,這不是你的錯。


    劉泰章也算是程家的老人了,連你叔叔他們都沒瞧清他包藏的禍心,此事如何能怪得了你?”


    聶遠山本以為自己這般說了之後,多少能讓程酬卿放下。


    不曾想他話音剛落,程酬卿的臉色卻是比先前還要難看幾分:


    “叔叔他們之所以看不清劉泰章的禍心,是因為他們並未和劉泰章過多接觸。


    但酬卿不同。


    自打叔叔讓我來到龍潭鎮後,酬卿便一直和劉泰章接觸。


    可以說,劉泰章根本就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惡。


    可我身為他的主子,卻是半點沒發現他的野心。


    還請舅父責罰。”


    聶遠山:“……”


    怎麽越說越來勁了呢?


    瞧著程酬卿那副自己若是不責罰他,他就不會罷休的表情,聶遠山很是無奈。


    默了半晌,聶遠山方才無可奈何的擺了擺手:


    “咳,雖說劉泰章的確是做了許多惡事,但到底也沒對程家造成什麽影響,其實你大可不必……”


    “若是劉泰章所為當真傷害到程家,那酬卿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程酬卿沉聲打斷聶遠山的話:


    “而且,舅父您說錯了。


    劉泰章所為,雖未傷害到程家,卻是直接將龍潭鎮上的九福堂的大夫弄得聲名盡毀,且害得那位大夫家破人亡。


    每每隻是想到那位大夫,酬卿便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聶遠山:“……”


    沒完了是吧?


    他不過是想安慰一下他罷了。


    哎,這孩子分明不是煙兒的啊,怎麽性子和煙兒一般軸啊!


    “先起來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聶遠山起身將程酬卿拉起。


    程酬卿複又入座,但臉上卻還是如先前一般的執拗。


    聶遠山心裏苦,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迴答程酬卿,幹脆岔開話題:


    “我聽聞你與人在龍潭鎮上合開了一家食肆?”


    程酬卿聽言,啪的一聲又跪下了。


    聶遠山:“!”


    還真是沒完沒了了麽?


    開食肆罷了,好歹程酬卿是煙兒名義上唯一的孩子,莫說是與人開個食肆了。


    若是他自己願意,開他個十個八個食肆,也斷不敢有人敢說半個不子。


    如此,跪勞什子跪啊!


    “確有此事。”


    程酬卿道:“此事是酬卿一時興起所為,未曾朝著家中長輩與舅父大人所為,是酬卿的過錯,還望舅父大人莫要動怒。”


    程酬卿垂頭,低低道:


    “酬卿自知此事做的不妥,但請舅父大人莫要去為難那食肆如今的東家。”


    看慣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程酬卿將所有過錯都攬入自己身上,甚至恨不能一力承擔所有責罰的模樣。


    此番聽聞程酬卿的話,聶遠山不由的起了幾分興致。


    他看著程酬卿:


    “那位東家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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