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綠野被男人冷厲的聲音嚇得打了個顫栗。


    兩人迴頭,見著那男人的麵容,嚇得連忙跪倒在地。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府中老爺金蘆之。


    見著兩個丫鬟怯懦的模樣,金蘆之蹙眉:


    “你們方才講的可是那九福堂的徐大夫?”


    綠野不敢吭聲,紅豆隻能硬著頭皮道:


    “該是。”


    “該是?”


    金蘆之眉頭皺得更兇。


    他沉聲:“你們且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紅豆不敢隱瞞,隻能將事情從頭至尾悉數對金蘆之講了。


    金蘆之原隻聽了小部分,心中已然有了不太好的猜測。


    此番聽得紅豆所言當真是自己心中所猜測的那般,臉色頓時就青得可以滴出水來了。


    原本,他也是想要請徐芳園來府中出診的。


    九福堂如今每日都是門庭若市,以金蘆之的名望。


    即便是大黎天下的那些個名醫神醫他都可以隨便請。


    隻是,金蘆之此人從來不喜歡搞特殊。


    每日等著徐芳園看病的人那麽多,他可不想讓人說他仗勢欺人。


    原本金蘆之都已經想好了。


    等過幾日,九福堂看診的人少了,自己就安排府中管家去九福堂請人。


    他已經打聽過了。


    九福堂如今正是缺少銀錢的時候。


    那時,他以重金相邀,定是會讓那徐芳園心生感激。


    但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


    這還沒與人打照麵呢,竟是先將人家的小弟給開罪了。


    雖然那並非他心意,可這不妨礙金蘆之為此覺得煩躁。


    將人都得罪了,還讓人心生勞什子的感激啊。


    見金蘆之臉色鐵青,紅豆慌忙道:


    “都是奴婢的錯,奴才這去九福堂,求徐姑娘原諒。”


    “是是,奴婢也一同去。”綠野聽言,也跟著附和。


    “饒是求原諒也要先去求那位姑娘的弟弟。”


    金蘆之冷聲道:


    “求人原諒該是做錯了事情立即便去,如今有求於人才想著去求原諒,這般做法實在是讓人不齒!”


    這話說得淩然又肅穆,直讓紅豆和綠野怯怯。


    “二郎啊,何事讓你生氣?”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將金蘆之的憤怒悉數打斷。


    金蘆之看著被兩個仆人慘扶著的老爺子,連忙迎了過去:


    “父親,你怎麽出來了,外頭風大,大夫說了你不能常常見風的。”


    “不能常見又不是不能見。”


    金老太爺輕笑著擺擺手。


    他看著金蘆之,笑道:


    “你爹我啊,近來越發覺得疲倦的很,想來老天爺是想要將我這把老骨頭給收迴去了。


    既然老天爺都要收迴我這把老骨頭了,二郎你總不能還讓我天天都困在那屋裏吧?”


    金蘆之皺眉。


    大約是因為害怕父親所言成真,所以他不喜父親這般說話。


    但偏偏父親似並不將生死放在眼裏。


    “又將眉頭給皺起來了。”


    金老太爺見著金蘆之的模樣,他擺了擺手,示意兩旁的仆人將鬆開些。


    金老太爺如今已是八十的年紀,走一步腳都發顫。


    兩個仆人哪裏敢將他放開。


    他們隻是稍微做了做樣子。


    見金老太爺要做下,兩個仆人攙著金老太爺胳膊的手比先前還握得緊了些。


    金老太爺也不生氣,他看著金蘆之,笑道:


    “二郎你看看,府中的人盡是跟你學的。”


    金蘆之道:“父親,他們也是為了您好。”


    “我知道。”


    金老太爺道:“所以那屋子活像一口棺材,我不也沒說半個不好麽。”


    聽到棺材兩字,金蘆之的臉沒來由的就白了幾分。


    金老太爺倒是渾不在意。


    他笑道:“二郎,爹早就對你講過,死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你不要太過在意才好,若是太過在意,這一輩子可多得是過不去的坎兒。”


    金老太爺悠悠然道:


    “其實你得要往好處想,我如今都已八十了。


    當年那些個與我一般大入仕的人,如今都死光了,說起來,你爹我啊,算命長的了。”


    “父親!”金蘆之蹙眉。


    “罷了罷了不說了。”金老太爺淺笑著閉了嘴。


    他看向仍舊跪倒在地的紅豆綠野二人,目光微動:“這是……”


    “你們且先下去吧。”


    紅豆綠野惶惶退下。


    “你們也下去吧。”金老太爺朝著攙自己的仆人也擺手。


    那兩個仆人看了眼金蘆之,得到肯定的答案,方才退下。


    金蘆之將外袍脫下,墊在石凳子上,將自家父親扶著坐下。


    “二郎你且同我講是什麽事情,讓你肝火那般旺?”


    金老太爺饒有興味的看著麵色凝重的金蘆之。


    金蘆之不藏事,將九福堂的徐芳園以及府中丫鬟開罪了徐芳園的弟弟的事情悉數朝著父親說了。


    金蘆之聽言淺笑:“我還當什麽事,就算得罪了也是能請人原諒的嘛。”


    “那位姑娘既是大夫,想來心思也是寬厚的。”


    “可我聽聞那丫頭是個心思狹隘的。”


    金蘆之搖頭:“父親,我去那丫頭的村裏打聽過了,那丫頭心眼小的很。


    即便我去求她,即便她看在銀錢的份兒上,答應治父親您,也未必會全力以赴的。”


    “二郎啊,你去都沒去,怎麽就下結論了呢。”


    金老太爺神情憐憫的看著金蘆之,幽幽道:


    “我都同你說過了,命數這種東西,上天早已注定了的,不要強求。”


    “還有啊,你去求人家徐姑娘是為了怡兒求,不是為了我。”


    “父親!”金蘆之皺眉:“你怎地又說這種話,怡兒的病要治,你的病也要治的。”


    金老太爺聽言笑了笑,沒吭聲。


    他默了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口氣,道:


    “我這算什麽病啊,多活的這十多年,已算是我撿到了的。”


    金蘆之聽言一怔。


    金老太爺伸手輕輕地拍了拍金蘆之的肩膀。


    他柔聲道:“二郎,我近來老是做夢。”


    “夢都是反的。”金蘆之立即道:“父親不必當真。”


    金老太爺失笑:“我這還沒說什麽夢呢。”


    “不管什麽夢都是反的。”金蘆之固執道。


    “你這孩子。”金老太爺的笑更加無奈。


    他搖搖頭:“近來我老是夢到那座山,那場火……”


    金蘆之臉色微變。


    他很想繼續對父親說不管什麽夢都一定是反的。


    可是看著父親那悵然的模樣,他終是不願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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