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徐芳園微頓。


    她深吸了一口氣,定定的看著駢拇先生。


    “先生,我講的話是什麽意思,這世上該是沒有人比你更清楚。”


    “被天下人敬仰是假,先生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蒼生,才是真。”


    駢拇先生聞言,身子不由得顫抖起來。


    他怔怔的看著麵色平靜的徐芳園,眼圈悠的就紅了。


    是啊。


    他的確是想要拯救蒼生。


    如今大黎雖空有大國架子,卻委實中空得厲害。


    原本有個常寧侯,還能抵禦賊寇的進犯。


    隻是可惜,大黎皇帝生性多疑。


    皇帝身旁又多得是那些個隻為一己私利的宵小之徒。


    皇帝被人蒙了眼。


    將常寧侯的兵權一削再削。


    若不是那羽國的賊人當年被常寧侯打得心有餘悸。


    而常寧侯縱然被彈劾被施壓,卻仍是據守西境。


    如今的大黎怕早已亂做一團。


    駢拇曾入過行伍,他想要成為和常寧侯一般的人物。


    可是,他領教到的卻是行伍間的貪生怕死和得過且過。


    他所在的行伍兵將,隻是為了混口飯吃。


    他們並不想為了大黎拋頭顱灑熱血。


    有人見著年輕的駢拇一腔熱血,頗為嗤之以鼻。


    他們嘲弄的笑:


    “如今的大黎風調雨順,能安穩過日子就過啊,腦子有問題才天天想著去打仗。”


    駢拇在行伍中呆了足足五年。


    他輾轉去了許多地方。


    可是,五年的時光卻是讓他認識到了大黎兵將的懈怠和懶散。


    他失望透頂,卸甲之時,沒有半點留戀。


    但他的心未死。


    他心懷天下,更有一顆報效大黎的心。


    他想要走仕途,以學識為皇帝的眼拂去灰塵。


    他中了舉,也入了朝。


    可是人微言輕,他過於激進被同僚多次彈劾。


    終於,他憑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將同僚得罪了個遍。


    朝野之中,再也容不下他。


    皇帝也根本不信他。


    這時的駢拇,已經老了。


    他雖有熱血,卻終是無能無力。


    請辭之時,朝野歡騰。


    皇帝更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當時,駢拇的心就涼了。


    或許,皇帝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討厭之人吧。


    明明所有人都在報喜,就他不斷的報憂。


    離開朝堂後,駢拇本想著迴家再不問天下事。


    卻不曾想,他的家早已沒了。


    他的親人孩子早已因為他的‘為了蒼生黎明諫言’被人害死。


    駢拇萬念俱灰,離開了家鄉。


    他走遍大黎江山,想要為自己尋一個老死之所。


    可是,當他真正走遍了大黎過後,那顆本以為已死的心,卻還是苟延殘喘。


    天下疾苦,他不敢苟活。


    他開了書院,隻為尋懂自己的人。


    駢拇雖老,但心未死。


    他想要找一個比自己能幹的人去拯救這天下蒼生。


    但他的言語過於膽大,行為又頗為怪誕。


    這些年,竟是一個讓他滿意的學生也沒收著。


    偶有那麽一兩個不怕他的,也會被他用那些有的沒的的話攆走。


    好些人笑他,說他這樣做先生,怕是一輩子也沒學生。


    有人勸他,說既是先生,教書育人便好,何必說那些個大逆不道的話。


    像他這樣學識淵博的人,照著那些古書教導,定是會桃李滿天下。


    照他這麽開下去,那書院遲早要黃。


    他人也遲早都餓死。


    事實如人們所言,黃亭書院真就黃了。


    而他駢拇也被人叫做瘋先生。


    但駢拇不在乎。


    他真的不在乎,他也不想妥協。


    他貪財,卻也能挨餓。


    坑那些個誤入書院的學生一些銀錢,便能保證他的吃食。


    夏天的蟬,冬天的雪,就著野菜也能囫圇填飽肚子。


    他隻是想教他看得起的人罷了。


    “先生,大夫也能救人。”徐芳園見著駢拇先生臉色百變,心頭微感錯愕。


    卻也隻是淺淺一笑:“雖救不了蒼生,但救一個算一個吧。”


    “而且,我救人還能收診金呢,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麽?”說到這兒,徐芳園臉上的笑意變得狡黠。


    駢拇先生聞言,僵住。


    “先生,咱們去食肆吧。”徐芳園道:“方才先生不是說良田他們已經過去了麽?”


    駢拇先生如夢初醒。


    話題就此岔開。


    見著徐芳園像個沒事兒人一般走在前頭,駢拇先生心思百轉。


    狐疑、困惑、錯愕以及怒意。


    末了,種種情緒歸於苦笑。


    駢拇先生斂容,罷了罷了。


    管這丫頭那話說得是有意還是無心,管她到底知不知曉自己的曾經。


    她的話終歸是沒錯的。


    駢拇先生輕輕地唿出一口氣。


    扯唇笑了。


    是啊,都是在救人啊。


    ……


    彼時,食肆內。


    蘇見琛十分恭敬地朝著顧南弦說,有事要請教。


    見著顧南弦和蘇見琛有說有笑的進了裏邊屋子,徐良田很是困頓的看向蘇奕?:


    “你哥哥和顧大哥認識麽?”


    蘇奕?搖搖頭,也是困惑的很:


    “該是不認識的。”


    徐良田聞言,眉頭皺得更兇:“那為何……”


    “徐良田,我爹要我去參加雲霓宴呢。”蘇奕?沒頭沒腦的插進一句話來。


    徐良田不明所以。


    他轉頭看著蘇奕?,卻是瞧見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撲閃撲閃。


    徐良田心頭一頓。


    好容易才迴過神來:“雲霓宴是什麽東西?”


    “就是一個宴會吧。”蘇奕?噘著嘴嘟囔道:“阿爹同我說,去隻管吃吃喝喝便是。”


    “那你就去吃吃喝喝啊。”徐良田不以為意的應了蘇奕?一句。


    他本來還想念叨蘇奕?沒話找話,卻是忽然瞥見蘇奕?眼眶裏有眼淚。


    徐良田皺眉:


    “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蘇奕?點頭。


    “為何不想去啊?”徐良田問道。


    “我聽聞去參加的都是些大家閨秀,像我這樣的人去該是會被取笑的,我很怕。”


    “你也是大家閨秀啊。”徐良田蹙著眉,越發覺得蘇奕?古怪了。


    “你可是蘇老爺的女兒呢,我聽好多人都叫你二小姐呢,你是蘇府的二小姐,你怕什麽啊。”


    蘇奕?搖頭:“阿爹是騙我的,阿姐對我講了,雲霓宴說是遊園宴,其實是要做詩詞的。”


    “我都沒念過多少書,哪裏會做詩?”


    “我去了雲霓宴,定是會給阿姐和爹爹丟人現眼的。”


    話到最後,蘇奕?沒忍住,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徐良田,我家姐姐為了雲霓宴已經準備了很久了。”


    “我聽別人說了,姐姐是衝著拔頭籌去的,若是我也去了,定是會讓姐姐麵上無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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