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園聞言一怔。


    其他人也麵露愕色。


    孫嬸深吸一口氣,扯出一抹苦笑。


    因為太過於震驚,此時的徐芳園竟是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孫嬸說:“我的孩子已經去世很久了。”


    晨風熙熙,將她略細淩亂的發微微撩起。


    徐芳園忽然注意到孫嬸的脖頸上居然有一道若有似無的疤。


    若是不細看,根本不會發現。


    疤痕很淺,很淡。


    但是很長。


    從脖頸延展到耳後。


    徐芳園覺得那道疤痕或許貫穿了孫嬸的整個脖頸。


    不知為何,看著那道若有似無的疤痕,徐芳園的心兀自被扯了一下。


    忽然之間,徐芳園不想讓孫嬸往下說。


    不管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麽,但徐芳園覺得那些事情於孫嬸而言,絕對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但孫嬸已經自顧將話說了下去。


    她說:“我的孩子從生下來便害了病,丫頭,你還記得吧,我曾經對你說過我那相公是早死的。”


    徐芳園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當然記得。


    她還記得懷璧其罪,也是孫嬸早死的相公告訴她的。


    “其實我的相公也害了病。”


    孫嬸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但是起初我相公該是不知道的,因為他的身子骨向來很好,他在外頭做活也是做得那種最苦最累的力氣活兒。”


    “我相公他啊,若是有得吃,一頓足可以吃下十個饅頭呢!”


    “那般能吃能做活兒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害病呢。”


    “他是這樣想的,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即便他父親和他的幾個兄弟都接連去世了,我們兩口子也沒曾多想過。”


    “這年頭,吃不飽飯餓死的大有人在,所以我們怎麽可能會去想他的父親兄弟是害了病呢。”


    說到這,眼淚再次在孫嬸的眼眶裏湧了出來。


    相公的母親早早去世,父親也在他們兩人成親後不久去世,他們兩口子以為是天道如此。


    因為公公的身子骨向來不好。


    所以,他們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將他厚葬。


    隻是,孫嬸沒想到。


    公公將將上了山,她便發覺自己有了。


    喪親的痛和迎生的喜,讓兩口子被悲喜相交。


    村裏好些人知道孫嬸懷了孕,連番找上門來。


    他們來的目的並不是道喜,也不是讓他們兩口子節哀。


    他們告訴孫嬸,她腹中的孩子不能要。


    他們她在靈堂跪了那麽多天,這腹中的孩子,就算生下來多半是個癱子。


    這種說法,一直都有。


    但孫嬸不信。


    她覺得若是公公在天有靈,自會保佑腹中孩子。


    而她的相公,與她一般想法。


    雖然堅定了孩子絕不會有問題,但到底是那麽多人朝著孫嬸說過。


    所以,打從內心深處。


    孫嬸是怕的。


    不過萬幸。


    孩子呱呱墜地、牙牙學語、蹣跚學步。


    一步一步,走得都很踏實。


    見著那小人兒漸漸長大,那些個擔心終於讓孫嬸漸漸放下。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


    這頭好容易沒了擔心,那頭相公出了事情。


    時至今日,孫嬸都很難接受相公的死。


    因為她清楚的記得。


    分明那天早上出門做活兒的,相公還是好好地。


    怎麽好好地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呢。


    大夫說她相公害的是厥脫症。


    他的厥脫症極有可能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孫嬸記得大夫說這話時,很是嚴肅的提了一下她的孩子。


    隻是,那時孫嬸整個人都沉浸在喪夫的痛苦之中。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的孩子已經有了症狀。


    起初隻是暴汗、拉肚子。


    孫嬸想起來,她的相公,她的公公去世之前也有這樣的症狀。


    所以當即就要借錢去看大夫。


    但是她借錢的人都勸他。


    大夥兒說,若是娃娃得的是那種要命的病,他們肯定願意借錢給她的。


    大夥兒還說,誰家小孩子沒個頭疼腦熱、傷風感冒的。


    隨便買點草藥吃了便好了。


    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小孩子,養的那麽矯情做什麽。


    孫嬸並不想聽從那些人的話。


    可是,囊中羞澀的她沒有辦法。


    那時的她,隻單單想要活下去,就已經要花費全力。


    她的確是沒有錢。


    所以,隻能拖著。


    後來孩子原本圓滾滾的小臉,幾天之後就活活瘦了一圈。


    再後來,忽然就昏迷不醒了。


    孫嬸慌了。


    她將孩子抱去藥房,大夫說孩子已經病了很久了。


    得的是和她相公一樣的病,就像大夫當初猜測的那般。


    小人兒的病是打從出生就有的。


    隻是這娃娃身子骨一直就不太好,如今又害了其他病。


    這才一下子就如山倒般。


    瞧著孫嬸哭得肝腸寸斷,大夫實在是於心不忍。


    他告訴孫嬸,雖然很難,但該是可以勉強救下娃娃的一條命來。


    大夫也很明確的告訴孫嬸,就算這迴能救迴娃娃的一條命來。


    但後續要花的銀兩很多。


    孫嬸說不要緊的,她可以去籌錢。


    她一定可以籌來錢的。


    大夫瞧著她可憐,答應了。


    孫嬸找到親戚們,朝著他們一個個叩頭。


    隻求他們能借給她一點救命錢。


    可是先前那些個說但凡孩子得的是要命的病的話,他們定然借錢的親戚們變了說法。


    大夥兒說——


    不是不借給你,隻是那大夫也說了,這後邊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那大夫有沒有坑騙你啊,會不會給了錢也治不好啊?


    大夫說後邊花錢養著,那能養到什麽時候啊?


    別到時候養個幾年,孩子又沒了,那可真是人財兩失啊!


    又有人說:


    哎,妹子啊,不是咱說你,當初大夥兒可都勸過你這孩子不能要,不能要。


    你說說,要是當初沒要這孩子,哪能有現在這等麻煩事!


    ……


    那一日,孫嬸賠了許多笑臉,擔了許多責備。


    總共借了不過二十文錢。


    二十文錢,連大夫治病的零頭都不夠。


    她去找大夫,大夫瞧著她手裏的二十文錢,倒沒說什麽。


    大夫苦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孫嬸又要跪下,那大夫卻朝著她說。


    罷了罷了,為醫者,哪裏能見死不救。


    孩子的命已經撿迴來了。


    不過啊,這後邊要好好養著,不然今日撿迴了命,來日卻是無法保障的。


    大夫說,可以按時給孫嬸藥材,但隻吃藥,是不夠的,還得要養著。


    這娃娃身子這般不好,還得要時時看著才行。


    大夫叮囑:“若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可千萬要記得來找我,若是沒錢,可以賒賬的。”


    孫嬸感恩戴德。


    她說她會想辦法掙錢,她說來日一定要報答大夫的大恩大德。


    大夫擺手笑了:“等這娃娃長大了,你讓他跟我學醫就好,這娃娃可聰明著呢!”


    孫嬸連連點頭,說一定一定!


    將娃娃帶迴家後,她謹遵大夫的話,隻求給娃娃好生照顧。


    可,沒錢,再怎麽照顧也隻是徒勞。


    吃不飽,穿不暖。


    孩子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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