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裏已經篤定。


    但雲恆不死心。


    反正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也不怕再直白些。


    雲恆幹脆目光灼灼的看著徐芳園,沉聲道:“那嫂子,你覺得程酬卿怎麽樣?”


    雖然雲恆這話問得略有幾分突兀,但徐芳園聽言卻是打了個晃兒。


    程酬卿麽?


    衣食無憂、逍遙自在,為了一口吃食可以一擲百兩白銀。


    嬉笑怒罵,絲毫不掩藏自己的情緒。


    若是良田當真能像程酬卿那般肆意灑脫,那可真是太好了。


    原本雲恆心裏頭還抱著一線期盼。


    可是當他瞧見自家嫂子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悠的更加絕望了。


    好吧,他已經不需要嫂子迴答了。


    她的表情出賣了她的心。


    果然,在嫂子心裏程酬卿比六哥好。


    絕望之餘,雲恆又有幾分慶幸。


    那程酬卿在嫂子心裏頭縱有千般好,又能如何!


    哼,嫂子方才可是當著程酬卿的麵說了她是自家六哥的未婚妻來著。


    不過……


    雲恆緊緊蹙眉。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提醒六哥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嗯,得要時時刻刻防著那姓程的才行!


    可千萬不能讓他鑽了空子。


    ……


    哈圖邊陲,烈日當空。


    風唿啦啦的刮過,卷起黃沙漫天。


    麵色慘白而木然的男人弓著背在漫漫黃沙中緩緩挪動著腳步。


    他蹣跚著,每走一步都幾乎要耗盡了全身力氣。


    最糟糕的是,他沒走多久嘴裏就會咳出一口鮮血來。


    殷紅的血,幾乎在瞬間就被金黃的沙塵淹沒。


    男人步履不停。


    似乎感覺不到如火燒的天氣,也感知不到咳血的疼。


    隻是,每走幾步他會迴頭張望一會子。


    那雙沉寂得宛若一潭死水的眸子裏隱約有幾分恐懼。


    他雙手捂著胸口,看著身後茫茫黃沙飛揚。


    他低頭,神情茫然的呢喃:


    “這裏疼……”


    “好疼。”


    終於,他的體力到了極限。


    頻繁迴頭,終讓他腳底一滑。


    零散的黃土,因為他突然的墜倒驟然飛揚。


    飛揚的狂風見著黃土飛揚也不甘落後,比先前刮得還要強勁。


    終於,不過一刻鍾的功夫。


    漫漫黃沙將那瘦削的男人徹底淹沒。


    半個時辰過後,大隊人馬再次揚起黃土陣陣。


    為首的男人滿臉怒容,他狂躁的朝著身後的幾個男人怒吼:


    “人呢!不是說了往這邊走的麽?怎麽半個鬼影子都瞧不見!”


    “老大,咱沒走錯,咱們的人的確是瞧見他往這邊逃的!”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人去哪兒了呢!”


    被喚作大哥的男人怒容更甚:


    “這方圓百裏全是黃土沙漠,他一個半死不活的難不成還能長出翅膀飛過這沙漠不成!”


    眾人聽言,紛紛垂頭沉默。


    迴複老大的,是沙漠中唿嘯的狂風。


    “瞧瞧你們這點出息!”大哥煩躁的怒喝:


    “一有事情就悶著個腦袋,怎麽著,悶著腦袋就能把那半死不活的找出來了?”


    “老大,或許人已經死了。”


    先前搭腔的小弟,受不了男人的怒斥,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本來就是苟延殘喘沒幾天活頭的短命鬼,怎麽可能走得過這荒漠?”


    此話落地,其他男人也紛紛附和:


    “大哥,我覺得老二說得對,這裏哪裏像是有人影的樣子!”


    “要我說,咱們還是迴吧。”


    “再這麽找下去,隻怕咱們沒找著那該死的,咱們哥幾個倒是要先渴死在了這荒漠之中了!”


    “老大,咱們的水和糧食都沒多少了,頂多夠咱們撐一天的。”


    “一天時間,咱可走不出去。”


    “馬也不行了。”


    ……


    聽著眾人的話,老大怒火更甚。


    他厲喝一聲:


    “你們什麽意思!咱們得了命令,既然沒有完成,就該死在路上,你們別忘了我們可是哈圖皇室的死士!”


    “話是這麽說沒錯。”


    有人反駁:


    “可死士也是人啊。”


    “若當真是沒有完成任務,我們兄弟幾個自是萬死不辭。”


    “可是現在那人說不定早都死了,咱們卻像是嗝無頭蒼蠅在這荒漠之中到處亂竄著找死,豈不是太蠢了麽!”


    “就是啊,為了一個隻剩幾天活頭的人搭上咱們兄弟幾個的性命,當真是太不值了!”


    “老大,咱們雖是死士,可總不能死得如此冤枉吧!”


    ……


    老大聞言,暴怒的麵容略有茫然。


    其實,兄弟們的話,他何嚐不知。


    就如大夥兒所言。


    早有太醫替那人診斷說,他就算不從宮裏逃出,也絕對活不過半月。


    而今,他們兄弟一行人已經足足追了一月有餘。


    這一沿途打聽得來的結果,無外乎是那人距離他們不過十來裏的路程。


    但,若是當真隻隔了十裏,他們半天就該追上了。


    畢竟,那人徒步,而他們駕馬。


    如此,怎麽可能追了足足一月,卻是半個影子都尋不到。


    而且,永遠隔了十裏地。


    在城裏鄉下隔了十裏地也就罷了。


    如今可是在茫茫的荒漠!


    “大哥,或許那人已經死了。”


    見著老大神情猶豫,有人小聲道:


    “自打咱們進了這荒漠裏,沿途看見了不少白骨。”


    “這荒野裏的狼最愛啃食那缺水而死的旱死鬼,這裏風沙又這般重,指不定那人早都被啃成了一堆白骨了。”


    “不如……”


    話還未說完,立即有人驚唿:


    “你們看,那裏就有一具白骨!”


    說著話,那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朝著那具白骨飛奔過去。


    他那歡騰的模樣,不像是撲向一具白骨,更像是撲向久別的戀人。


    飛撲過去的,是他們此行最小的一個。


    也是經曆最淺,最天真的一個。


    老大見此情景滿臉陰沉。


    他知道方才被打斷的話是什麽——


    不如,我們隨便撿一具白骨迴去,反正誰也不知道白骨的肉身到底是誰。


    其餘人見著小弟歡唿雀躍,雖然也想如他一般。


    但一瞧見老大的神情,登時就止住了這樣的念頭。


    以老大的性子,怎麽可能會讓他們領著一具來路不明的白骨迴去交差!


    “老大,老二,都過來啊!你們快來看,這具是新鮮的!”


    小弟一麵驚唿,一麵費力的去刨被黃土掩埋的白骨。


    當他瞧見那白骨掛著的小小染血布條時,不由狂喊:


    “老大,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死了!”


    眾人聞言,心頭一跳。


    這一迴,沒有人再看老大的臉色,他們策馬跑了過去。


    而老大見著此番光景,麵上也沒了先前的怒意。


    他略微有幾分怔忪。


    說不上是開心還是失落。


    難道,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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