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園走了幾步,停下,看著與自己不過一步之遙的張喜兒,她開口道:


    “喜兒姐,有事?”


    “方才對不住了。”


    張喜兒神情赧然:“他平日裏不這樣的,我想大概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張喜兒不由自主地頓住。


    因為什麽?


    因為他肚子裏有火沒處發,所以才會對著徐芳園那般辱罵?


    這樣的話,和恩將仇報有什麽區別?


    張喜兒在心頭自嘲的想。


    這樣說,隻會讓徐芳園更加失望罷了。


    這些時日,張喜兒和徐芳園接觸的多了,雖然不太清楚她的性子。


    但莫名的,張喜兒很害怕徐芳園傷心。


    許是她一口一個‘喜兒姐’,於內心深處,張喜兒便真的將她當做了自己的妹妹。


    “太過絕望又沒處發泄。”


    徐芳園看著張喜兒,緩緩道:“我理解的,喜兒姐,你不必放在心上。”


    張喜兒聽言,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她雙手絞著,越發覺得不好意思:


    “可是,孟冬方才的話到底是傷人的。”


    “沒關係,比這更傷人的話,我都聽過了。”徐芳園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在現代,她聽說的話可比今日孟冬所言要惡毒多了。


    張喜兒怔住。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村子裏關於徐芳園的謠傳。


    雖然她隻是偶有聽說。


    但似乎,那些話真的很過分……


    遠比今日孟冬所言要過分十倍百倍不止。


    所以,這丫頭是早就習慣了麽?


    看著徐芳園雲淡風輕的臉,張喜兒覺得越發難受了。


    她下意識的伸手拍了拍徐芳園的肩膀:


    “那都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若是他們了解了你,定不會這般胡亂猜測你的。”


    徐芳園:“……”


    這誤會似乎有些大?


    不過徐芳園也樂得張喜兒誤會。


    她心思微頓,淺笑:“比起我的心情,喜兒姐,你的傷需要我看看嗎?”


    張喜兒滿眼錯愕。


    她怔忪的看著徐芳園,慌忙搖頭:“芳園,你說什麽呢,我怎麽有些聽不懂?”


    “說是去找野菜,但其實喜兒姐你是去鎮上做了那些個勞力活兒吧?”


    徐芳園靜靜的看著神情慌張的張喜兒,不急不緩的道。


    張喜兒聽言,神情更是錯愕。


    她怎麽會知道?


    “我和良田以往常去找野菜。”徐芳園淺淺開口,輕聲解釋了張喜兒的困惑。


    “找野菜或許會受傷,但頂多也就是別那些個荊棘藤蔓割傷,像喜兒姐你手上的傷,是絕不可能會有的。”


    徐芳園已經將話說得這般直白,張喜兒知道藏是無法藏住了。


    她失笑:“你這丫頭,怎得這般機靈?”


    “讓我看看吧。”


    徐芳園沒理會張喜兒的話,她徑自握住張喜兒的手,小心翼翼的揭開她的衣袖。


    稍微一看,雪白的皮膚上,裂開的傷口和青紫的痕跡重疊交錯,很是觸目驚心、


    雖然徐芳園下手已經足夠輕,但張喜兒還是沒忍住低低的痛唿一聲。


    徐芳園皺眉:“喜兒姐,你去鎮上做的什麽活兒?”


    說著話,徐芳園動作不停。


    張喜兒想躲,卻是發覺徐芳園力氣大的可怕。


    她無處可躲,隻能任由徐芳園繼續。


    徐芳園撩開張喜兒胳膊上的衣裳,毫無意外的看到了一片血肉模糊。


    兀的,徐芳園眉頭皺得更緊:“你去搬東西了?”


    張喜兒嗯了一聲。


    “搬的什麽?”


    “有什麽搬什麽。”張喜兒低聲迴答:


    “夜裏鎮上能做的活兒不多,我一般都在擔泔水之類的。”


    徐芳園沉默。


    張喜兒很是羞愧:


    “其實泔水不重,這些傷都是起初自不量力去擔河沙弄的。”


    徐芳園愈發沉默。


    “芳園,你別這樣。”見著徐芳園的表情,張喜兒很是不安。


    她焦急道:“這些傷也就是看著嚇人,其實沒什麽的。”


    “我都習慣了。”張喜兒歎息一聲。


    “你不打算治麽?”


    徐芳園沒理會張喜兒的解釋,隻沉聲問道:


    “你肩膀上的傷都化膿了,若是不治,後果很嚴重。”


    “罷了,你跟我一起迴趟我家吧。”


    徐芳園歎息一聲,不等張喜兒迴應,一把拽住她的手,將她往自己家裏拉。


    來到徐家的張喜兒很是忐忑。


    她很怕徐芳園再朝著她問話,她總覺得徐芳園好似什麽都知道。


    張喜兒覺得,若是徐芳園再朝著愛她問幾句。


    她怕是什麽都藏不住。


    然而,張喜兒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至始至終,徐芳園隻是沉默的給她處理傷口,敷藥。


    沒有半句廢話。


    直到將張喜兒送到自家院子外,徐芳園也沒再多說什麽。


    反倒是張喜兒幾度張嘴,試圖說些什麽來打破沉默。


    眼見得徐芳園就要關上院門,張喜兒終於是開了口:“芳園。”


    “怎麽了?”徐芳園挑眉。


    “謝謝你。”


    張喜兒道:“今兒孟冬說的話,我代他朝你說聲抱歉。”


    “我都說了隻是小事,喜兒姐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徐芳園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她的手再度摸到門栓,剛準備關門,張喜兒的手卻是摁在了她的手上。


    徐芳園皺眉。


    “還有……“張喜兒一臉猶豫,話堵在了喉嚨裏。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徐芳園沉默了一下子,忽的淺笑開來:


    “病人的事情不是我一個行醫者該過問的。”


    張喜兒聽言,心裏原本緊繃的弦驟然鬆了下來。


    她無比感激的看著徐芳園:“謝謝。”


    “早些迴去歇著吧。”徐芳園無奈的笑了笑:


    “你的傷勢不算重,卻也需要好好調養,若是可能,之後這段日子還是盡可能不要提拿重物。”


    “嗯,我知道的。”張喜兒連連點頭。


    她懷揣著滿心安穩告辭。


    張喜兒已經進了林家,徐芳園卻沒有關門。


    她咳嗽一聲,有些無奈:“好了,出來吧,人都走了老遠了。”


    孟曉慧撓著頭發,很是赧然的從一旁的大樹下走了出來。


    她的聲音有些埋怨:“芳園姐,你怎麽知道我躲在外頭的?”


    徐芳園:“……”


    大半個影子都泄在外頭,也隻有張喜兒那種滿懷心事的人發覺不了。


    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好麽。


    “芳園姐,我嫂子傷得重麽?”


    孟曉慧憂心忡忡的看著徐芳園:


    “我方才看著你給她治傷了,流了好多血呢。”


    徐芳園聞言,剛想開口,不曾想孟曉慧自己就將話接了下去。


    “不過我覺得該是沒有大礙的,芳園姐你這般厲害,哪怕是將死的人,你也一定會有辦法將他治好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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