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的神情那般,張喜兒自是知曉他想說什麽。


    她不由輕輕地握住了孟冬的手,柔聲道:


    “不用擔心,他要的錢我已經都給他了。”


    越往下說,張喜兒的聲音越發輕柔:


    “這些天我在芳園家做活掙了不少錢,賣野菜也掙了不少,這些錢足夠應付他了。”


    她竭力將話說得輕描淡寫。


    最好讓孟冬覺得這本就是一件再小不過的小事。


    她原本就是打算將此事瞞下來的。


    她沒料到會被人發現,也沒料到會被人嚼舌根,更沒料到會讓孟冬和婆婆猜測成如今這幅模樣。


    現在瞞是沒必要了。


    但其中有些事情,她終究還是不想讓孟冬知道。


    比如說,為了讓衛南不要胡說八道。


    她拿出了自己的嫁妝,甚至連出嫁前母親留給自己的手鐲也當了。


    孟冬艱難的開口:


    “喜兒,你怎麽那般傻?”


    “那錢你不用,不就成了死錢了麽?”


    孟冬自嘲的扯唇:


    “當初我就是為了讓劉如溪賠我那筆錢,才會任由他們那般不公的對我。”


    “你不用,那我當初何必……”


    張喜兒輕聲將孟冬打斷:


    “相公你有你的想法,但喜兒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說過,那筆錢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動的。”


    見著孟冬還要說話,張喜兒幹脆捂住他的嘴,緩緩道:


    “相公,我是鐵了心要同你過一輩子的,除非你不要我,不然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孟冬聽言,眼眶中的淚再次滑落:


    “喜兒,我孟冬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張喜兒聞言,沒有迴應。


    隻是將手中人的手心握得更緊了幾分。


    偏生這時,一聲突兀的驚唿打破了此刻的甜蜜。


    是孟曉慧在和林大娘說話。


    她是後頭進到屋子裏的。


    由此,她隻能朝著自己阿娘打聽是怎麽一迴事。


    聽說一切都隻是誤會的時候,孟曉慧結結實實的鬆了一口氣。


    但旋即,她卻是驚唿:


    “阿娘,那衛南就不是個講信用的。”


    “嫂子給了他那麽些錢,他也不一定將大哥的事情保密,若是他說出去了,那我嫂子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了?”


    “錢也沒了,還被大夥兒議論成那樣,我嫂子也太虧了啊!”


    孟曉慧的話讓屋裏驟然安靜了下來。


    張喜兒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孟冬察覺到,連忙將手覆在她的手背,柔聲對她說了聲不必擔心。


    孟冬咬著牙:“若是他要說就任由他講好了。”


    他恨恨道:“咱們又沒什麽錯,難不成還怕被人說道不成!”


    說的依舊是先前的那一套。


    這樣的說辭,經過張喜兒方才解釋的那一通顯然是不能安撫屋裏人的。


    就在林大娘一家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時。


    徐芳園笑:“若是孟冬哥站起來了,那衛南就是個造謠的,怕什麽啊。”


    她將話說得極為輕巧。


    像在說一件在尋常不過的小事。


    屋裏人卻是因著她這句話,臉色微變。


    徐芳園對他們一家雖然有恩,但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和往他們傷口上撒鹽有什麽區別?


    孟冬沮喪的看著自己的腿。


    就這樣子的腿,站起來?


    做夢呢!


    “芳園丫頭,話不好這麽說的。”


    林大娘木然地看著徐芳園,隻覺得心神俱疲。


    她歎息一聲:“若是被人知曉我家阿冬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那……”


    “那你們一家就不活了麽?”


    徐芳園沉聲將林大娘之後的話截斷。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大娘:


    “不過就是一條腿罷了。”


    “孟冬哥也說了,本就不是他的錯,他是受到傷害的人,憑什麽還要畏畏縮縮,反倒像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徐芳園的一席話說的屋內人皆是一怔。


    有遲疑有無奈有豁然但更多的卻是苦澀。


    她的話其他人何嚐不懂。


    但,理是這麽個理兒。


    事實卻絕不會這樣。


    這世道,被謠言逼死的人還少麽?


    眾人的反應其他人早有預料。


    她淺笑:“那你們現在是什麽意思,要繼續給衛南銀錢麽?”


    眾人沉默,徐芳園唇角的譏誚更濃:


    “喜兒姐,我可以問問衛南朝著你要了多少錢麽?”


    張喜兒聞言,怔住。


    她抿唇糾結了好一會子才悶悶道:


    “一兩銀子。”


    其實不隻一兩,但張喜兒害怕家人擔心,所以故意往少了說。


    可即便是一兩銀子,其他人還是驚住了。


    那衛南還真是個敢開獅子口的。


    這一兩銀子都夠村子裏好些人家兩個月的花銷了。


    孟冬皺眉:“那喜兒你就這麽給他?”


    張喜兒點頭:“不這麽給又能如何,難道真要讓他胡說八道麽?”


    該說的理由都已經說夠了,張喜兒不想再提。


    她心裏也清楚,衛南之所以敢要這個價。


    就是看準了他們想守著孟冬出事的消息。


    這事兒,於張喜兒看來,除了吃悶虧,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


    又是一陣沉默。


    徐芳園微微一笑:“你們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麽?”


    眾人聽言,麵色皆是一滯。


    徐芳園說過的話不少,但此時此刻,他們都知曉她講的是哪樣。


    徐芳園勾唇:“我說過我能治好孟冬哥的腿,如今稍微走動一下不成問題了。”


    屋裏人聽言,神情更是錯愕。


    徐芳園的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


    她也曾說過,這腿的治療得要慢慢來。


    沒幾個月的功夫好不了。


    這才過了多久,說治好,未免太狂妄了。


    而且……


    一家人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到孟冬的腿上。


    那條腿看樣子就木得緊,別說是走動了,就是站起來也根本做不到。


    徐芳園看著孟冬:“你試著動一下?”


    孟冬僵住。


    若不是徐芳園的表情很鄭重其事,他或許會發火。


    方才他那麽用力的砸腿都沒什麽知覺,說什麽動與不動?


    不過,雖然心裏頭很是懷疑徐芳園是在戲耍自己,但孟冬心裏總歸是有一絲希冀的。


    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試圖起身。


    然而,隻稍微挪了半點,雙腿的木然已經傳遍全身。


    孟冬垂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忽的笑了。


    他低低道:“徐芳園,笑話看得夠多了,你可以走了。”


    “笑話?”徐芳園皺眉。


    孟冬惡狠狠地瞪她:“難道不是?”


    徐芳園看著他,著實不明白孟冬這突然的火氣是怎麽迴事。


    仿佛打開了一個閘口。


    惡毒的話一旦開了口,便刹不住了。


    孟冬怒吼道:


    “徐芳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你早就盼著這一天吧?”


    “見著我如今這副模樣,你很得意吧?”


    “如今你能耐了,你就裝出一副大發慈悲的模樣給我治腿,你讓我對你感激涕零,怎麽著,現在是要徹底的打擊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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