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縣,呂府。


    脫去官服的呂非恆麵容間掩不住疲憊。


    原因無他,隻他為官二十載還是頭一迴受這等窩囊氣。


    說來真是好氣又好笑。


    那堂下之人分明都是鄉野之人,但他堂堂一縣令竟是誰也動不得。


    “老爺,您怎麽了?”


    肚子微微隆起的婦人將煮好的茶遞到呂非恆手中。


    “怎得這般愁眉不展。”


    婦人伸出手替他撫平額間的皺紋。


    呂非恆朝著婦人笑了笑,並不言語。


    他沉默著喝了一大口茶,卻被燙的將口中的茶水統統噴了出來。


    手中的杯子也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哎呀,老爺,你沒事吧。”婦人大驚。


    她一麵拿出繡帕替呂非恆揩拭身上的水漬,一麵彎腰想要去拾起地上的碎瓷片。


    瞧著婦人費力試圖彎腰的模樣,呂非恆終於再沒了心思去迴想衙門上發生的事情。


    他歎了口氣,握住婦人的手腕,啞聲道:


    “夫人,放著我來,你別這般勞累。”


    說罷,呂非恆彎腰,飛快的將瓷片收好。


    “怪我太粗心了。”


    婦人怯怯開口,眉目之間掩不住自責:


    “近來我做事總是忘東忘西,竟是連這茶方才煮好也忘了。”


    自責之餘,婦人又免不了有幾分慶幸:


    “好在老爺您躲避及時,不然那熱茶燙了身子可怎麽得了!”


    見著婦人愧疚的模樣,呂非恆心中微顫,想要安慰卻又無從開口。


    末了,呂非恆隻能不尷不尬的說了句:


    “夫人,你不要自責。”


    婦人聽言,淺淺的嗯了一聲。


    呂非恆見狀微滯,他在心裏歎息一聲。


    他有意說些開心的事情,便竭力揚起一絲笑意:


    “夫人,今日胃口還好吧?”


    與期待中的反應不同,話音剛落,婦人眼裏已盈滿了熱淚。


    “老爺,都怪我沒用。”


    婦人眼睛發紅,她低頭撫上自己的腹部。


    “還是吐得厲害?”呂非恆心頭瞬時充斥失落。


    但他不敢表露。


    他是一家之主,是眼前這婦人的所有,他不能讓她瞧見自己有半分的不確定:“夫人,別這樣,會沒事的。”


    “前一個孩兒,你也是這般講的。”婦人抬起頭。


    瞳仁中說不出是失落還是絕望。


    呂非恆頓住,他的心猛地一滯。


    “都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去想了。”呂非恆說道。


    婦人抬眸看他,眼裏絕望更甚:


    “老爺,不想就能當事情不存在,當它沒發生過麽?”


    “夫人!”呂非恆皺眉,陡然提高了音量。


    他想訓斥些什麽,但看著婦人絕望的神情,到底是說不出什麽厲狠的話來。


    末了,隻能幽幽歎息一聲:“想又有什麽用呢。”


    “是啊,想又有什麽用呢?”


    婦人的手撫在自己的小腹上,喃喃重複著呂非恆的話:


    “想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夫人,你別想太多,好好養著身子要緊。”


    呂非恆將夫人攬入懷裏,低聲安慰:“我不是當過去的事情不存在,隻是都已經過去了,那總歸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是啊,無可奈何。”婦人依舊重複著呂非恆的話。


    她眼裏如豆的淚珠兒斷線般的掉。


    她抬眸,看向呂非恆,終於忍不住啜泣出聲:


    “老爺,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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