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所處方位,正好是營帳最後麵偏僻方位。


    仙葫龜甲陣的,能覆蓋大半個神三營,卻也沒法覆蓋到神三營後方角落。


    在慌亂中,神無明顯然也沒意識到,茅草屋的情況。


    茅草屋本就是由幹草搭建而成,又何況四周也是草地,當漫天火箭落下之後,茅草屋瞬間就燃起大火,四周也完全被大火覆蓋!


    “收陣!”


    神無明猛地將仙葫龜甲陣停了下來。


    神三營全體,隨即全部朝著茅草屋衝了過去。


    他們任由下落的火雨打在他們身上,眼中就好似隻有茅草屋,拚了命朝茅草屋衝去。


    有的人,衣服都被點燃了,卻也不管不顧。


    就像喪失理智的瘋子,幾千人沒了命的朝著偌大的草屋撲了上去!


    “滅火!快滅火!”


    “全給老子滅火!快衝進去!”


    “滅火啊!滅火!”


    神三的人嘈雜的吼著。


    秦墨呆愣的望著。


    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神三營也有這般認真的時候,他們認真的好似忘記了周邊的一切,好似忘記了還在下落的火雨,就連他們衣服被點燃,好似也無法擾亂他們。


    他們眼裏,就隻有那間不起眼的茅草屋。


    他們施展各種武技,壓滅周邊的火勢。


    卻又不敢利用暴力的武技,強行將大火撲滅,生怕破壞了搖搖欲墜的茅草屋。


    就見神無明他帶頭,帶著一些人瘋了一般衝入茅草屋中。


    這漫天火雨,對神無明來說,本應該很容易製止下來。


    但他好似同樣也怕自己撲滅了大火後,將這茅草屋也給破壞了,硬生生的沒用武技,就像救火隊員一般,衝入了茅草屋裏,好似茅草屋裏,有他的家人、朋友……


    一位位神三成員衝了進去。


    便看著他們又抱著一個個骨灰盒,跑了出來。


    骨灰盒上,都貼著標簽,那上麵,有著他們愛人、他們子女或是朋友的名字……


    他們將骨灰盒,緊緊護在胸口。


    任由火焰燒灼著自己,直到衝出神三營,到了安全區域,才將自己身上的火撲滅。


    他們如飛蛾撲火。


    他們不要命了。


    他們就像一群傻子。


    衝入那茅草屋,直到將骨灰盒從裏麵完整拿出來,他們方才能安心鬆口氣,才發現自己被燒灼,才發現灼燒的傷口,疼痛的厲害。


    一群瘋了的神經病。


    寧可丟了自己的命,也要保護那茅草屋裏的骨灰盒。


    秦墨怔怔的看著那一幕幕。


    看著神三營人們來迴奔跑的樣子。


    他們義無反顧的衝進去,不計生死後果,也要將他們所珍視的東西,給拿出來。


    “神三營沒規矩。”


    不知何時,神櫻走到秦墨身旁,“但三爺曾答應過這些來到神三的兄弟,遲早有一天,會帶著他們出了上古戰場,會送他們家人朋友的骨灰,迴到故鄉……”


    “如果說,這是規矩。”


    “可能……這就是神三唯一的規矩吧。”


    秦墨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麽。


    看到這場麵,就像一根根刺,刺在秦墨胸口。


    他看到慌亂中,有人奔跑摔在地上,看到骨灰從盒子裏灑出來,看到那些人跪在大火包圍中,嚎啕大哭,捧著那隨風而散的骨灰,像個失去玩具的孩子。


    他們就這樣不斷往複著。


    縱使箭雨刺在他們的腿上,刺在他們的胸口,他們也好似沒有知覺。


    秦墨身影猛地躍起,朝著神三營而去。


    隨著秦墨而動,奉梟等墨葉眾人,也立馬動了起來。


    眾人朝著神三營而去,火速支援。


    “出竅-大聖靈牆!”


    秦墨懸浮半空,猛地舉起手來,靈氣擴散!


    一睹藍色虛影牆壁,赫然橫躺在秦墨手中,大聖靈牆如同神三營的房頂,將後續而來的箭雨,全部遮掩了。


    “謔,那秦墨出手了。”


    遠處山頭。


    秦郝滿意的笑了笑。


    令他疑惑的是,一個破爛的茅草屋,神三營竟前仆後繼的去營救,甚至怕破壞草屋,連武技也不敢放。


    不過這些,無所謂了。


    “都錄製好了嘛?”秦郝笑著問道。


    守衛急忙點頭,“全錄製好了。”


    “走!現在就迴去找我爺爺,讓他明早交給大爺爺,明天就能還我清白。”秦郝開心的說。


    兩人也隨即下了山。


    秦墨的大聖靈牆,將後續箭雨全部隔絕在外。


    奉梟等人,也參與到滅火之中。


    他們沒法幫神三的人將茅草屋裏的大量骨灰盒運出來,就在茅草屋外,將大營裏的火焰撲滅。


    一個個神三營的人從茅草屋裏抱著骨灰盒跑出來。


    過了大約十分鍾。


    卻聽到一聲響亮的脆裂聲。


    隨即,神無明滔天的怒吼,在茅草屋內響起。


    “不!不!”


    整間茅草屋,終於承受不住火焰攻勢,轟隆一下坍塌下來。


    神無明就被壓在茅草屋下,大火將他整個人點燃,他發瘋的跪在那裏,捧著一把骨灰,歇斯底裏的痛哭嚎叫著。


    幾個骨灰盒上,貼著的標簽,隨著粉末狀的骨灰飄蕩起來。


    半空中,撐著大聖靈牆的秦墨,能看到那標簽上寫著的模糊字跡。


    神無明之妻:明巧。


    神無明之子……


    神無明之孫……


    骨灰盒碎在了地上,幾盒骨灰,混雜在一起,隨風而起,隨風又落。


    神無明跪在地上,像一隻狗一樣趴著,他拚命想要將這些骨灰聚集起來,但握在手裏,從他指縫中就飄走了。


    忽來的東風。


    來的很是沒有禮貌。


    伴隨著火焰,將地上的散落的骨灰全部席卷起來,或是吹在了大火中,或是隨著夜際消散,脆弱的粉末,在眨眼間,就消失個幹淨。


    神無明跪在地上。


    他撕心裂肺痛苦的喊著。


    無處發泄的憋屈憤怒,他瘋狂的一次次撞擊地麵,直至額頭流出血來,也未曾停下。


    “不要……求求不要……”


    “為什麽老天……這樣對我!”


    “明巧……不要走!不要走!!”


    他像個孩子,在那裏撕心裂肺,嚎啕大哭著,他高喊著妻子的名氣,喊著他的孩子,喊著他的孫子。


    這些在他一次次醉酒時,都會魂牽夢繞出現的身影。


    那些骨灰,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是他唯一還能活下去的動力。


    他拚命想要抓住空氣中的一粒骨灰粉,拚命想要留住人世間最後一絲念想,無情的冷風,卻他所有的美夢,全部吹散了。


    神三營,寂靜無聲。


    神三的人們,站在大營外,望著跪在火海裏痛不欲生的團長,眾人痛苦低下頭。


    天地都在此時好似安靜了。


    神逸澤、神子龍……


    每一個人,都陷入了良久哀傷的沉默,神無明陣陣嘶吼的痛哭,壓抑的眾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過了良久……


    大火終於漸漸被撲滅了。


    嫋嫋煙氣,從焦土之上冒出,神無明跪在這片焦土上,捧著早已碎了的骨灰盒,如同一個癡呆兒,一動不動。


    人們不敢去打擾。


    他呆滯的望著前方,神色空洞無比。


    衣服被燒成了破爛,他也一點兒都沒察覺。


    突然,他將骨灰盒輕輕放在了地上,踉蹌的緩緩站起來,彎腰撿起了焦土上的醉仙葫,打開葫蘆,咕嚕喝了幾口酒,便往外走去。


    “如今停戰時間,若你想報仇,明日即可!”


    神城城頭,傳來神逸澤的高喊。


    他知道,神無明想去哪裏。


    神無明停下腳步,他頭也不迴,隻留給人們背影,“我一刻也等不了。”


    神逸澤不由皺起眉頭。


    洛神現在需要休整,根本經不住連續作戰,神無明若是做了不理智的事,打破停戰約定,洛神的處境會更麻煩。


    作為主帥,他考慮的是全體。


    “你若要去,神三從此脫離神家!軍令不可違!神無明,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神逸澤厲聲喊道。


    神無明微微一愣。


    他冷冷笑了笑,聲音滿是蒼涼,“那便……脫離神家……”


    他獨自一人,抱著酒葫蘆,朝著無邊黑夜的戰場走去。


    他孤寂身影,宛若一個行將朽木的老者,踉踉蹌蹌,消失在茫茫夜色。


    上古紀實,第三篇。


    我曾好多次以為,戰爭就像電影裏那般,雄偉壯麗,富有美感。


    但當自己身臨其中,才發現一切不過藝術的美化而已。


    我看見了人的胳膊被砍了下來。


    我看見頭顱掉落在地,滾了三圈,沒了動靜。


    我看見艙房醫院痛苦自殺的人。


    我也看見……隱藏在草屋裏多年的無數骨灰盒,上麵早已落滿灰塵。


    無明爺爺跪在地上。


    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就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周圍所有人都沉默著,也隻能沉默著。


    大火燒毀了整個神三營。


    讓本來空蕩蕩的神三營,變成了荒廢的營地,寸草不生。


    伴隨著還有灑落在地上的骨灰。


    如同白色交織的粉末,將這片焦土,染上一層潔白,又隨著寒冬臘月的風,消散而去。


    怎麽也抓不住。


    哪怕拚盡全力,怎麽也抓不住。


    突然想起無明爺爺那句話來,“如果連身邊人都保護不了,又談何保護這世間?”


    骨灰散了。


    散的好是徹底。


    飄蕩在世間。


    迴不去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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