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聽了寧長生的話猛地一驚,不過一想到她是從五處出來的人,緊繃的身子立馬放鬆了下來,不過他還是色厲內荏地道:“你在胡說什麽,我聽不懂。”


    寧長生挑起一縷長發,渾不在意地道:“千年樹妖,真身是榕樹,你聽明白了嗎?”


    “你你你……”壯漢沒想到眼前的少女一眼就識破他的真身,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是經過登記的合法公民,根正苗紅,你沒有權力抓我。而且我建國前就修成人身了。”


    寧長生卻道:“搶劫犯法你知道嗎?”


    壯漢頓時心虛了很多,低聲道:“我這不是沒搶成功嗎。”


    “犯罪未遂就不是犯罪?”


    寧長生說著一把奪走壯漢手上的匕首,看了看泛著青藍幽光的刀身,眼底閃過一寸精光。還真別說,這榕樹到底是個千年修成的妖怪,實力不如何,長相也不怎樣,但身上的寶貝還有點意思。光是這有寒光流動的利刃,還有刀柄上古拙又不失繁複的紋樣,就知道不是凡品。


    寧長生轉睛看向壯漢,突然舉起匕首刺向壯漢,當然指尖也暗中一抖,解開了他身上的禁錮。


    不過壯漢對此並無察覺,隻覺得一股嗜殺之氣朝自己湧來,電光火石間,他抬手擋了起來。寧長生倒沒想真劈對方的腦袋,刀尖快觸碰到榕樹妖臉上時,她微微一個偏移,斬下了他耳畔的亂發。深棕如亂草的頭發當即被刀鋒劃斷,所謂吹毛利刃,當是如此。


    見狀,寧長生滿意地點了點頭,除開這把匕首帶著的一股即將消散的淺薄龍氣,它的外在表現還是挺不錯的,削銅斷鐵不成問題,可以用於防身。要是能找到合適的材料煉化,成為所謂的靈器,可以大大提高修士的實力。


    當然,這隻是一方麵,寧長生更在意的是,這把匕首是從哪兒來的。匕首上可以忽略不計的龍氣絕不是隨便就能沾染上的,勢必經過長時間侵染,使龍氣融於刀身才能形成,隻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匕首上的龍氣逐漸消散,它才會轉變為尋常凡物。鼎盛時期,這匕首怕是無價之寶。


    壯漢見寧長生解了自己的束縛,並沒有多少高興,反而一直盯著寧長生手上的匕首,道:“你們公職人員怎麽搶別人東西呢?快還我。”


    寧長生卻把匕首繞著指尖轉來轉去,神態說不出的懶散,道:“是你先想打劫我的好吧,我就不能報複迴來?”


    “你這是釣魚執法!”壯漢怒道,“一定是你故意拿著一堆靈草引誘我犯罪的,這樣就好打著報仇的口號搶劫我的寶貝了,你們人類真陰險。”


    麵對壯漢的指控,寧長生隻覺得好笑,“我要想要你的東西,還需要‘釣魚’嗎?直接上手搶就是了。”


    “你怕五處的人發現!”壯漢忿忿不平地道。


    寧長生卻搖頭:“我就是臨時工,現在還是實習期,就算犯錯影響也不大,大不了不做了就是。倒是你……”


    說到這裏,寧長生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道:“明知道我是五處的人,卻毅然上來搶劫,你這叫什麽?”


    壯漢一聽頓住了,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借口反駁。想了半天才道:“那你也不能搶我東西,知法犯法,五處知道了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看到壯漢不停虛張聲勢,寧長生也不想逗他了,直接道:“你這匕首打哪兒來的?說了,我或許可以放過你。”


    壯漢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眼前這個人類的對手,又聽對方這麽說,他遲疑了一下,瞅了瞅寧長生,小心地問道:“你怎麽保證?”


    寧長生‘嗬‘了一聲,道:“不保證,你也拿我沒有辦法。”


    壯漢的臉一下就垮了,對麵說就是事實,他打也打不過,武器還被奪走,能怎麽辦,認命咯。


    “這東西我從有意識的時候就有了,一直埋在我的樹根下麵。”猶豫了一會兒,壯漢還是說了出來。


    寧長生挑眉,心底有了個猜想,這榕樹看上去智商不太高,實力也不如何,不是什麽天靈地寶,竟然能在千年時間就修出人身,想來是有一番造化。眼下看來,這造化和這身懷龍氣的東西密切相關呀。


    “你原本紮根在何處?”


    樹靈除非有外力的作用,否則是很難離開生長的地方,能讓他修煉成人的東西就在他根底下,寧長生說什麽也想去看看。


    壯漢猜到寧長生是對他原來的住處感興趣,不過想起自己的家,他也蔫蔫的,“早就被人占了,修成了高樓大廈,還在市中心,我也很氣啊,誰知道一覺醒來家都沒了。氣的我到處找人,最後去了你們五處的拆遷辦。”


    寧長生‘呃’了一聲,問道:“拆遷辦的人怎麽說?”


    “說是會賠償我,地都已經征用了,沒辦法複原。”說到這裏,壯漢火大地道:“我那兒當年也是十裏八鄉少有的福地,怎麽賠。我不就是化成人身後睡了一覺嗎,誰知道醒來後一看什麽都變了,早知道就不睡了。”


    榕樹說到後麵越想越慪,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活生生氣出了金豆子,還抽泣了幾下,畫麵十分辣眼睛。


    寧長生便道:“你們在演變,這個世界也要不斷進化,沒有絕對的永恆。變就變了,你要學會接受”


    寧長生不覺得對方有什麽好哭的,不就是家不在了嗎?她家沒了,親友也身死道消,獨身一人被丟進完全陌生的環境,為了生存取樂觀眾,她說什麽了嗎?她還不是照樣好好地活著。


    壯漢看了一眼寧長生,抹了抹鼻涕眼淚,道:“那不一樣嘛,明明是我的家,人類憑什麽占我的地。”


    “憑實力。”


    壯漢:……


    說得好有道理,他一時接不下去。


    “還有很多地方也不錯,離這裏最近的臨邛山脈靈氣濃鬱,你搬去那裏更方便修行。”寧長生實事求是地道。


    哭唧唧的壯漢撇了寧長生一眼,道:“要迴我自己的家不行嗎?”


    “你自己都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舉問我。”在寧長生看來,這棵榕樹精就是不甘心,偏偏實力還不行,也搶不迴自己的家,除了認命還能怎麽樣?“或者你埋頭修行個幾百上千年,說不定出來後還能搏一搏。”


    榕樹低頭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會兒突然對寧長生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家在哪兒,你幫我要迴那片地,可以嗎?”


    寧長生掛著一臉假笑,“你想太多。就算那地下埋了寶貝,也是國家的東西,你覺得我拿了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壯漢沒有接話,直接一個轉身便開跑。等跑到了轉角的地方又停了下來,目光悠悠地看向寧長生,似乎在引誘著什麽。


    寧長生低頭笑了一聲,不過也順著對方的心意跟了上去。


    兩道身影快速遊走在都市的夜色下,倏忽間就在百米之外。c市麵積不小,他們也是走了二十來分鍾來到了目的地。如今已是淩晨兩點了,街上的夜宵大排檔也開始陸續打烊,市中心的黃金地段更沒多少人煙。


    寧長生看了看眼前二十多層高的辦公大廈,以及周圍亮堂的燈光,道:“你家在這下麵?”


    壯漢點頭,“我醒來就變這樣了,先是嚇了好大一跳,後來遇到了其他同類,才大概了解了情況,最後找上了拆遷辦。但是我家位置太好了,拆遷辦沒辦法,隻能給我提供新的住宿,要迴這裏卻沒可能。”


    “肯定,這裏寸土寸金,他們就算想幫你贖迴也沒這個錢。”這都是商業綜合體了,賠不起,也沒必要。


    壯漢也知道,不過還是想進去看看,“我以前在家裏存了不少東西,想去找迴來。你是五處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找你們就可以。”


    末了還來了一句“我可以給你五星好評。”


    寧長生:“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她到底也好奇,拉著壯漢幹脆一個縮地成寸,便從建築外圍竄進了高樓,又沿著樓梯來到地下車庫。神識伸展往下一鑽,繞過混凝土,穿過生物殘骸形成的腐植層,來到厚重的表土底土層。要說植物的根係一般就隻能蔓延到這些地帶,榕樹樹根下的東西大多是在這裏。又因為已經有了人工幹預,土層裏沒見著什麽東西,空空蕩蕩的。寧長生想,榕樹精可能要失望了。


    可是就在她準備收迴神識的時候,神識延伸出去的觸角有了迴應,破碎岩石層裏好像有東西,她當即蛾眉一揚,往下麵繼續探測起來。


    破碎的岩石是地力運動下的產物,排列著眾多大小不一的岩石塊,彼此間間隙很小,要藏住大的東西很難。寧長生隻能在夾縫中不斷搜尋。功夫不負有心有,在一堆碎石層裏,寧長生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不是什麽寶貝,隻是一具陳年屍骸,但特別之處在於這具屍骸的手臂散發著濃重的龍氣,是先前那把匕首遠不能及的。得虧他埋得深,不然早就被挖掘隊挖出來了。


    榕樹也沒有幹坐著,到了地下車庫,直接就把根部紮進土層,隻可惜他的根不夠長,什麽也沒看到。


    “一定是被人拿走了!”榕樹欲哭無淚,他以為還能找迴一些東西。


    寧長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就沒迴來看過嗎?”


    “我當時太慌張了,沒仔細看,後來忙著和拆遷辦扯皮,就沒來得及迴來。”狡兔尚且有三窟,他大榕樹氣根這麽多,纏繞起來也能形成無數的洞窟,他以前都是到處亂扒拉藏東西的,總以為還能有殘餘,誰知道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原來樓上那麽吵是因為你呀。”她拍了拍榕樹的肩膀,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說藏了這麽多年,你的那些好寶貝早就腐爛變色了,不如找新的。”


    榕樹歎了一聲,這下真的沒其他想法了,隻能看看能不能從拆遷辦那裏多要些賠償。


    倒是寧長生道:“再往下還剩一具屍骨,你有什麽印象嗎?”


    “屍骨?”榕樹精不解,“我不記得有什麽屍骨呀,要是是在我覺醒前出現的,這會兒也早就化成泥了。”


    寧長生卻搖頭:“你那把匕首的真正主人應該是他才對。”


    一個有龍骨融於體內的人類男性,就算不是修士也是特別的存在,卻死得極為孤單,沒有陪葬,連棺材都沒有一個,想來是意外在此處死亡的。這麽多年還存在著,運氣也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龍骨的原因。


    榕樹精不大信,卻見寧長生右手對空一抓,隨後地底便開始輕微晃動了起來,沒多久,一具漆黑的人類屍骨乍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榕樹精看了眼寧長生,又看了眼身前的屍骨,狠狠地咽了口口水,“這……”


    由於年代久遠,屍骨上的衣物早就腐化了,露出了裏麵赤裸裸的骨頭。榕樹精見了,當即用頭頂的樹葉變出一身綠色的布料,批在了屍骨身上。


    發現寧長生在看他,榕樹精訕訕一笑,道:“尊重屍體。”


    寧長生沒有搭理這個腦迴路奇特的榕樹精,但是讓她就這麽把一具屍骨帶迴家,萬一被寧父寧母發現也不大好,就怕嚇著他們。她便開口對榕樹精道:“你現在住哪兒?”


    榕樹精指了指自己,“你想把他放我那兒?”


    寧長生‘嗯’了聲,麵上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榕樹精想著對方的武力值,不敢拒絕,隻能道:“我帶你去吧。”


    誰讓這具屍體和他的寶貝有關係呢,他怎麽的也得看看情況吧。


    榕樹精混得有點慘,大概是不想離家太遠,但又要避免碰到人,他就暫居在一處城市河道的橋洞底下。這裏比較偏僻,平時還真沒什麽人來。不過因為各種原因河水又黑又臭,並不適合住人。這年頭也不興乞丐了,城.管直接抓人好嗎,有礙市容。所以這裏就成為了榕樹精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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