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天的火焰非但不懼,反而越發強盛起來,不斷吞吐著火舌,勢要把這個挑釁自己的草木妖燒個幹淨。火克木,這是不用人教就知道的種族天賦。


    然後就在那火光就要再度沾上玫瑰的藤蔓時,她身後的黑熊犬動了。


    隻見它張嘴一吼,空氣瞬間震蕩起來,一道高速運轉的氣旋順著玫瑰藤蔓往外拓展,直接絞滅四周的火焰。


    氣旋和藤蔓兩者結合,就像開刃的寶劍,周圍是凜冽的劍氣,一旦靠近,皮開肉綻沒得說。


    地底的怪物見狀詫異地‘咦’了一聲,明明有風火勢會更大,怎麽偏偏對麵的風還能抑製它呢。


    不過到底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就算再好奇,它也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挑釁自己的妖。


    於是兩妖一人很快感覺到地底的輕顫,好似有什麽迫人的東西躲在地底下蓄勢待發,隨時可能撲出來咬人一口。


    “不好,快走。”


    兩妖中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經驗豐富的黑熊犬,它對危險有種莫名的感知力,過去憑著這種直覺它躲避了無數的邪惡險境。眼下一感覺不對,當機立斷,輕銜著玫瑰就轉身往來時的路奔去。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卡擦’一聲,地裂了,炎熱灼燙的岩漿瞬間從地心深處往外飛速蔓延,照亮了整個隧道。


    光明通常賦予了生的希望,但此刻卻像死亡的號角,不斷拉近與玫瑰、黑熊犬的距離。


    黑熊犬不管不顧地向前跑著,它一定不能讓玫瑰受傷。耳邊是風的摩擦,它的速度很快,是它的極限。可是,它已經感覺到身後的岩漿快要爬上它的腿了。於是它心底轉瞬做了一個決定。


    就見黑熊犬突然用盡力氣吼了出來,氣旋憑空而起,卷著玫瑰直溜溜就向前衝。而它自己則力竭停下了腳步。


    玫瑰轉頭看向了黑熊犬,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還沒反應過來。


    黑熊犬對她笑了,明明一張尚未化形的犬臉,卻透露著複雜的情緒,有不舍有惋惜有難過,也有釋然。


    玫瑰,你要好好活著。


    它不後悔。


    玫瑰見到的,是它被火光吞噬的身影。那火光很亮,橘紅泛著金色的光點,照在黑暗的甬道中,如同奔赴天堂之路。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她恐怕還會讚歎一聲好景致。


    可是她此時頭腦一片空白。當日感悟天機化身為妖後,感覺自己不再像以往嬌弱了,以前是黑熊犬百般照顧她,她想著自己今後也能護住黑熊犬了,好開心。結果沒想到,真到了危急時刻,她什麽也不能做,黑熊犬為了救她還被岩漿吞沒了。


    黑熊犬雖實力比她強,但到底還隻是個生出靈智,擁有天賦本能的精怪,連妖都算不上。這麽一來,隻會是屍骨無存。


    分離總是來得太快,很多時候還沒好好地告別,從此就再也見不到了。


    玫瑰想哭,可是她發現自己麵無表情,沒有難過,也沒有痛苦。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最初和黑熊犬的相遇。


    那時整整下了半個月的雨,她周圍的泥土都開始鬆動了,她感覺不妙,可是來不及反應她所在的山坡就發生了泥石流。她很快被卷進了渾濁的泥水裏,被洪水推著往前走。她隻不過是個感應而生的草木精怪,麵對大自然的無情,她沒有絲毫反擊之力,被洪水裏的雜物衝撞地遍體鱗傷。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輕輕地把她一口咬住,脫離了洪水。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栽進了玫瑰苗圃,除了枝葉殘損顯得狼狽一些,倒也看不出她的異樣。黑熊犬經常來看她,也不說話。那會兒她很害怕,黑熊犬健壯的身姿仿佛一腳就可以把她踩死,更別說它鋒利的牙齒了。但日子久了,他們也逐漸熟悉了起來,倒也相安無事。


    這片玫瑰園應該是人類的種植基地,土壤肥沃,還有專門為它們調製的營養水,所以她的外傷很快就好了。但是被洪水挾帶那麽長時間,她體內的暗疾很嚴重,身體也一直很虛。


    黑熊犬雖然看著粗獷但卻是個溫柔細心的精怪,沒多久它發現了玫瑰的不對勁,於是帶著她想重新找個靈氣充裕的地方養傷。它們從玫瑰園離開的那一天,苗圃不斷響起刺耳的警報,無數裝備精良的人類圍了上來,似乎想把它們抓迴去。但黑熊犬身手矯健,速度又快,直接逃了出來,不過到底帶了個她,所以有些狼狽。


    玫瑰莫名覺得好笑,也笑了出來。


    她記得當時黑熊犬愣愣地看著她很久。


    “你為什麽看著我呀?”


    “你很好看。”


    “我和苗圃那些玫瑰都一樣呀。”


    “不,你是特別的玫瑰。”


    “嘻嘻,謝謝你救了我,可是為什麽你要逃走呢?那裏不是你的家嗎?”她說的是苗圃,看黑熊犬在裏麵行走自如,她以為黑熊犬是人類養著的。


    “不是,我沒有家,隻是覺得那裏可以給你養傷。”


    “我的外傷已經治好了,麻煩你了。”玫瑰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感謝。


    黑熊犬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們都一樣沒有家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修煉。”


    玫瑰晃了晃自己的枝葉,“呐,可以呀,我以前都沒見過犬妖呢。你們會不會吃植物呀?”


    “不,我不吃玫瑰。”


    “好呀,那以後我們互相照顧,一起修煉,爭取早日化成人形。”


    “嗯!”


    後麵黑熊犬一直都在照顧她,為她挑選最適合生長的土地,為她開鑿水源,為她療傷。黑熊犬其實不喜歡說話,但是為了讓玫瑰不無聊,便不斷給她講故事。關於人類的,關於犬族的,關於它的。


    她不明白喜歡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黑熊犬一定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得連命都不要了。


    想到這裏,她突然哭了。


    溫熱的液體滾落到手上,她送到了嘴邊舔了舔,很鹹,還像她心裏一樣苦。


    不對,她突然意識自己化形了,在黑熊犬死後。


    黑熊犬竭力地一吼,那風旋自然威力無比,直接把她帶到了隧洞之外。摸了摸身下堅硬的土地,玫瑰要哭不哭,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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