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一如既往的晚上來臨。


    自早上就一直堆壓的烏雲,也在這個時刻得到了釋放,嘩啦啦的雨點,看起來就如同要為這黑夜添上幾分悲涼一樣。


    張穗惠很清楚記得,那天的夜晚,沐浴在雨點的家門前,渾身是血的哥哥張士沼抱著其妻子的屍體,跌跪在地上。


    哥哥臉如死灰,雙眼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色彩,有的僅像是無盡的埋怨與後悔,張穗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可從哥哥的妻子辨別一二,不用猜也知道具體的情況。


    哥哥失敗了,作為張家一脈有史以來,資質僅次於自己的哥哥張士沼,在追蹤將臣之後的過程中,失敗了。


    作為張家一脈的繼承人,哥哥張士沼自然以誅殺將臣之血延續的後代為己任,所以某天,在征得族內大部分人的同意下,哥哥與其妻子一同追殺將臣之後,但誰也沒想到,其結果會是這樣。


    更加具體的緣由,張穗惠後來才得知,原來在追蹤將臣之後的交鋒過程中,哥哥張士沼與其妻子共同被打成了重傷,當時因為臨近新大都會開發區,所以便被送至了開發區內的醫院搶救。


    妻子的情況還好些,但張士沼卻因失血過多、內髒大部分破碎,所以被判以搶救無效,為了救迴這樣的丈夫,哥哥的妻子毅然選擇了把自己的內髒移給丈夫以及把鮮血輸送給他。


    其結果,張士沼活了下來,相對妻子則死了,但這樣的結果,並不讓張士沼接受,他憤怒地揪住當時的主醫生,呐喊著為什麽要犧牲自己妻子的性命來救活自己?


    或許妻子是一番好意,對著丈夫有著深深的愛,哪怕是犧牲自身性命也要救迴丈夫的性命,然而她又怎麽知道因這樣而被留下來的人,會以怎麽的心態、何種的痛苦,麵對為了自己而死的人呢?


    塵世間的最大的矛盾莫過於此吧……,不管是選擇離去的人,還是因此而被留下的人,都是傷心的痛苦人。


    當時跪拜在家門前的張士沼,便是帶著這樣對新大都會開發區的怨恨以及對自身的懊悔,而抱著妻子的屍體逃出醫院一路狂奔到家門前。


    然後在那天夜晚,為妻子守夜的張士沼,自殺了。


    張穗惠很清楚記得,得知這個事實的自己,在當時是多麽的幾近崩潰,似乎參加哥哥的葬禮時,都是那麽的渾渾噩噩活像行屍走肉般。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已經自殺而死的哥哥,為什麽還會活著?


    沐浴在血泡中,看著頭上那一輪明月的張穗惠,隻感到視線以及意識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對方很明顯是哥哥,倘若不是哥哥的話,是不可能說出這麽多的往事,以及自己的愛好的,但很明顯,對方又不是真正的哥哥,因為倘若是那個哥哥的話,是不可能對自己狠下殺手的,自己這個妹妹,從來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溺愛程度。


    既是哥哥又不是哥哥嗎?


    “你真的是大哥嗎?告訴我,你真的是我的大哥嗎?是的話,那麽,是什麽讓你變得如此的冷酷無情?”


    睜著沉重的眼睛,張穗惠掙紮著看向了張士沼的方向,似乎要徹底看清楚對方一樣。


    然而,她失敗了,背對著月光的對方的臉龐,看起來就像徹底被染黑一樣,似乎已經成了連黑暗也樂於藏身的地方。


    “你這話還真是糊塗,我看起來就不像是你的大哥張士沼嗎?”


    深埋在陰影中的張士沼的表情看不真切,然而他的語氣卻越發冰冷下來:“從那一天開始,我的心中就再也容不下任何的感情,親情也罷、愛情也罷,我沒有這個資格,現在的我,僅是無盡恨意與醜陋複仇心的結合物罷了。不錯,如你感知的那樣,我是借由變成僵屍複活了。”


    “果然是這樣嗎?”


    張穗惠的眼睫毛不禁輕輕一顫,身為抓僵屍的一族,居然借由變成僵屍複活,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了。


    “沒有知覺的身體、腐臭難聞的氣味以及難以抑製的吸血欲望,就算是成為了僵屍,還是對此表示難以接受吧。”


    張士沼傳來聽不出感情的話語:“但是,已經沒關係了,隻要能讓我達成目的的話,哪怕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我也無所謂。”


    “目的?什麽目的?”張穗惠弱聲詢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比起這個,還是擔心你自己的情況吧。我已經刺穿了你的肚子,失血過多而死對於你來說是遲早的事情。當然,你若還對這個世界有所留戀,情願苟且偷生的話,我可以把你變成僵屍的。如何?不錯的提議吧?已經失去才能的你,再也沒有在張家的立足之地,索性就來我們這邊的世界吧。”張士沼說出招攬的話語。


    “那樣的話,我情願去死。”


    張穗惠一口否決,但因牽動傷口的緣故,讓得她一下子劇烈咳嗽起來,連帶著一張臉也變得蒼白不已。


    “是嗎?那你就去死吧。”


    口中說著原本哥哥絕不會說的話語,張士沼的語氣越發陰冷下來:“在這個可恨的地方還能悠然生存下去,既然這樣的話,你一定很樂意死在這樣可恨的地方吧。還是說,你以為這裏的醫術會再救你一命?”


    妻子的死以及妹妹失去才能的事情,讓張士沼對新大都會開發區隻有無盡的恨意,本該如此的,但卻沒想到再次遇到的妹妹居然就像沒事人般生活在這個開發區內,沒有比這更踐踏張士沼恨意與自尊的事情了,所以就算是曾經溺愛的妹妹,張士沼也能狠下心殺死。


    為了那個目的,哪怕是身化魔鬼,張士沼也不在乎,所以現在再加上斬斷親情一事,也沒什麽影響,不,這樣反而更加堅定他的決心吧。


    心中的冷酷無情,就是張士沼自己也嚇了一跳,但這樣也好,能這樣無牽無掛完成那個目的的話,自己也該到了真正睡去的時候吧。


    “你變了,你不再是我的大哥。給我滾吧,別再玷.汙我的哥哥形象,你這個冒牌貨!”


    心很疼,就像自斷手腳般揪心的痛楚。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那樣和藹可親的哥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遙遠、這樣的難以觸及?


    從哥哥決定啟程追蹤將臣之後的那天的因開始,便已經決定了今天的這個果嗎?


    該死,這樣的事情!


    “仁……仁甲……”


    隨著意識的越發模糊,張穗惠腦中出現的居然是那個整天被她捉弄與欺負的陸仁甲!


    “穗惠!!”


    似乎為了清晰張穗惠的這個模糊念頭,陸仁甲的聲音忽然大聲了起來!


    他……真的來了。


    強行睜開疲憊的眼睛,入目的是陸仁甲一反往常的矍鑠眼光。


    是呢,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啊,看似鋒芒乍現的表情上,被無盡的寂寞所包裹,也許正因為這樣的表情,自己當時才選擇沒有收服他吧。


    “穗惠!堅持住,我馬上就救你!可惡,這傷口怎麽按不住啊,再這樣失血下去的話,可就不妙了,沒有什麽辦法嗎?什麽辦法……”


    看著張穗惠越發蒼白的臉龐,一個想法忽然自陸仁甲腦中閃過,但馬上被他猶豫了,以他對張穗惠性子的了解,恐怕張穗惠就是死,也不會讓他這樣做的,但自己能眼甘甘看著她死嗎?自己已經失去夠多的了,唯獨她,自己怎麽也不想失去!


    那一天,被她選擇放過的自己在心中暗下了誓言,哪怕是窮奇自己的一生、哪怕是以這條性命換取,自己也要守護這個笨女人一輩子,不管她樂不樂意!


    “誰……誰讓你叫……叫我的名字的!明明是個……個路人甲,少……少給我刷……刷存在感!”


    好不容易才恢複的片刻意識,就是說出這麽一番話嗎?


    真是個笨女人呢,但正是因為這樣的她,才深深吸引著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擁有愛的資格,但對於她,卻是怎麽也控製不住。


    穗惠,對不起了,違背你意願的事情,自己再怎麽也要做一次!我不能眼白白看著你離開這個世界,感受你的體溫慢慢冷卻!


    ‘唿哧~’


    金色肉質般的蝙蝠翅膀自陸仁甲身後張開,象征著將臣之後的紅色瞳孔出現在他眼睛上,他那自嘴角伸展出來的僵屍牙,似乎連空氣也能撕裂一樣!


    “穗惠,請不要離開我啊!請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樣寂寞的世界啊。”


    張開的嘴巴,閃爍著詭異白光的僵屍牙,眼看著要咬在張穗惠的脖子之際,後者忽然傳來的聲音,讓得陸仁甲的動作停止了下來。


    “倘若愛我,請別把我變成你一樣!”


    明明虛弱得不像話的身體,然而這番話,張穗惠卻是一氣嗬成地說出。


    “穗惠……”


    四目對視,對方堅決的眼光幾乎要讓陸仁甲為之崩潰,那眼光就像要訣別一樣,不帶有一絲的商量與猶豫。


    “就算我已經失去了才能,但我是張家一脈的人的這個事實是不會改變的,何況你是將臣之後。不收服你,原本就是不應該的事情,但我還是違反了祖宗規定,選擇了這樣做,所以我再沒資格作為張家一脈收服僵屍。然而即便是這樣,讓我成為要收服的僵屍,我就算是死,也不會這樣做。”


    “仁家啊,你很善良,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不殺生的僵屍,在很多時候,我都會不自覺把你當成人看待,盡管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長生不死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隻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慢慢變老而死的這種痛苦,以及就算有了愛也不敢去愛的這份糾結,我是一絲也承受不住!”


    “我沒有你這般的堅強,更沒有你般的拿得起放得低,讓我變成僵屍的話,我情願去死。我也隻是一個女人而已,是女人的話,都會期盼自己的幸福吧?一個不敢去愛的女人,還是女人嗎?所以我可以讓自己不顧祖宗規定去愛你這隻僵屍,但我卻接受不了變成僵屍而不敢去愛!所以,放開我吧,倘若這是命中注定的話,就讓我去死吧,倘若你還愛我的話……”


    後麵的話,張穗惠已經說不下去了,淚水早已模糊她的眼睛,她的生命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地步,讓人幾疑擔心,輕輕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一樣。


    “我……”


    金色蝙蝠翅膀不自覺收了起來,紅色瞳孔為之消失,連僵屍牙也縮了迴去:“我會放你走!所以,請在我懷抱睡上最後一覺吧。”


    雙手不自覺緊握了起來,心中的痛苦幾乎要把整個身體撕裂一樣,但陸仁甲在拚命忍受著,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心愛的人死了,原本以為自己早已變得麻木習慣,但到頭來卻發現,那種事情,自己怎麽也適應不了!


    “嗯~,晚安。”


    張穗惠輕點了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可……可惡!到頭來,我還是什麽也保護不了嗎?明明得到了這種長生不死的力量,到頭來,我的這雙手,連擁抱心愛之人都做不到嗎?


    深深的自責,讓得陸仁甲就像一下子老了數十歲一樣,迎著皎潔的月光,這一幕看起來是如此地讓人心碎。


    “姐……姐姐?還有陸仁甲先生?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就在此時,身後忽然響起了張士春的聲音!


    (未完待續……,突然發現,原來文字這種東西,是多麽讓人心碎的產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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