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嫣然帶著皇帝的手諭,將李氏從刑部大牢裏帶了出來。


    至於李氏被她帶去了哪裏,卻沒有人知道。不是不想盯梢,隻是不能,辦不到。暗中尾隨的人不少,卻盡數被晴風堂悄無聲息地處理了。


    這些消失得“眼線”背後的主子們遲遲等不來消息,就知道自己安插的這些人是折在赫連嫣然手裏了。而他們自己,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告訴別人,尤其是告訴皇帝自己派人盯著赫連嫣然的一舉一動吧?這像什麽話?


    皇帝對他們這些明爭暗鬥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他們爭搶,各憑本事。原本都是私底下的事情,大家都默契的誰也沒有掀到明麵上來。


    占了便宜就暗自得意,吃了虧就告狀?那是小孩子才幹得出來的。


    在證明了白盛的清白之後,赫連嫣然就被皇帝當場召見。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那重重帷幕後麵說了些什麽。之後沒多久,赫連嫣然就出現在了李氏的牢房前。


    馬車載著赫連嫣然與李氏,穿過了大街小巷,緩緩駛進了皇城邊上一座外鬆內緊的莊嚴院落。


    身著常服的皇帝正坐在院子裏看書,身邊隻有為他打著黃羅蓋傘的福總管一人。


    赫連嫣然帶著戰戰兢兢的李氏經過一道道明樁暗哨,終於進了院子。


    見了皇帝,先後跪地行禮。


    皇帝聞聲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抬眼看向兩人,唇邊帶了抹笑意:“快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那是宮裏的規矩,在這院子裏不講究這些。”


    很明顯,這些和顏悅色的話語都是對著赫連嫣然一個人說的。


    “臣女遵旨。”


    赫連嫣然依言起身,李氏卻沒敢動彈。


    “怎麽?都叫了起卻還要跪著,你是耳朵聾了嗎?”皇帝餘光睨了李氏一眼,冷聲道,與方才對赫連嫣然說話時判若兩人。


    見惹了皇帝不悅,李氏如驚弓之鳥一般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


    皇帝這次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對著赫連嫣然又是一副慈愛的模樣:“事情都問清楚了?”


    “迴稟陛下,此事幹係重大,臣女以為還是請您親自問話更為妥當。”赫連嫣然的分寸始終拿捏得十分得當。


    “嫣然丫頭,你不必這般謹小慎微,你比那些不爭氣的兒子們更叫朕放心,朕知道你不會胡來。”


    皇帝說完,把書擱在了手邊的小幾上,習慣性地往後靠了靠,意識到坐著的不是金鑾殿上的龍椅,這才坐直了身子,對著李氏冷冷道:“朕不管你是真的不知禮義廉恥還是迫於無奈才做下了這等醜事。


    是聞喜縣主進言,你才有機會把事情的始末說清楚。不過,你也僅有這麽一次機會。


    不管你說了什麽,是真是假,朕都不會再聽第二遍。”


    李氏被皇帝的一番話說得抖如篩糠,她深深的明白自己在他眼裏不過賤命一條,況且她令皇室蒙羞,皇帝隻會恨不得立時宰了她。她能有機會開口就已經是皇帝大發慈悲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自己就真的沒有機會或者說沒有命再說話了。


    “罪妾,罪妾……謝主隆恩。”李氏不停地磕頭。


    皇帝見李氏被嚇得如同打擺子似的直哆嗦,心裏鄙夷,果然是沒見識的婦道人家,這般不經嚇。


    他的目光不自覺得瞟向李氏身邊站著的赫連嫣然,雖然半垂著眼簾,一副恭敬柔順的模樣。誰又能想到,如此嬌小的少女,竟然能做出一樁樁驚天動地的舉動呢?


    單說運道,白盛的確比他的兄弟們強了太多太多。


    皇帝不再作他想,對著李氏道:“想好了就說吧。”


    李氏又磕了個頭,結結巴巴的開了口。起初說得有點亂,但越往後就越順,也越清楚。她本以為自己會在忍不住痛哭失聲,可是並沒有,她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皇帝靜靜地聽著李氏的講述,麵色不辨喜怒,心卻越來越沉。


    他的這個四兒子,想抬舉都抬舉不起來。私下裏胡鬧些也就由著他了,就算是讓李氏服侍他與老六兄弟二人,皇帝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先前還信誓旦旦對著白盛情意深重,扭頭就夜奔他的四哥為姬妾。這種朝三暮四的女人,皇帝最是厭惡不已。她所承受的一切苦難都是用情不專的報應,是她咎由自取。


    他的兒子,他可以不喜歡、不重視,且決不允許旁人輕慢,更何況是這樣在兩兄弟之間朝秦暮楚。


    李氏的死活,皇帝並不在意。


    就算被老四和老六磋磨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可是他沒想到,老四竟然荒唐到了這等地步。惦記著他這個皇帝金口玉言許給白盛的妻子不說,為了陷害白盛,竟然完全不顧皇室的顏麵!


    這樣的兒子,如何能擔得起大越的江山社稷?


    他這個父皇已經縱容他太久了。


    不成氣候就是不成氣候。


    他給了皇後足夠的體麵,她卻把他的嫡子教成這般沒用的東西,隻會在女人身上撒氣。她就是這麽母儀天下的?


    也是時候讓皇後和她背後的那些人清醒清醒了。


    琮王?他也配用“琮”這麽尊貴的字嗎?玉,向來是君子人品高潔的象征,他的兒子,侮辱了他精挑細選的封號。


    皇帝沉默許久,才讓福總管把李氏帶出去安置。


    福總管把黃羅蓋傘立好,這才領命帶人下去了。


    院子裏隻剩下皇帝與赫連嫣然。


    “嫣然丫頭,依你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皇帝問道。


    “一切但憑陛下發落,臣女不敢僭越。”赫連嫣然垂著眼簾恭敬道。


    “若是朕隻懲處李氏,卻放過琮王與璃王呢?”皇帝忽然很好奇赫連嫣然的反應。


    “陛下英明。”赫連嫣然迴答得畢恭畢敬。


    皇帝對她這番迴答絲毫不感到意外,但他更想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由你處置,你會如何對待琮王?”


    “剝皮抽筋,千刀萬剮。”赫連嫣然沒有一絲猶豫地迴答道。


    皇帝聽後,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大越赫連驕嬌女’。果然是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


    皇帝止住笑,道:“再怎麽說那也是朕的兒子,還是皇後嫡出,你的膽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迴稟陛下,臣女隻是內心這般想而已。”赫連嫣然答得十分坦蕩,“大越,是陛下的大越。大越的一切皆由陛下作主。無論陛下做出怎樣的決斷,臣女都會遵從。”


    “隻是遵從,心裏卻並不服氣。”


    “迴稟陛下,臣女以為,遵從就已足夠,不必在意內心是否服氣。”赫連嫣然半垂著眼簾,不動如鬆,“因為不論內心服氣與否,都是要遵從的,服氣也好,不服氣也罷,都改變不了這一結果。”


    皇帝卻有點不依不饒:“朕想要的是心悅誠服。”


    “迴稟陛下,這個居做得嚴密周想,敏璋王殿下被設計得百口莫辯,若不是因為那一劑方子,這罪名可就真的扣在殿下頭上了。


    臣女離京不過數日,殿下就遭此劫難,今日那匆匆一麵,臣女發現殿下消瘦了許多。


    殿下平白被人陷害,他有口難言,內心的苦楚亦不為人知。


    若是今日殿下被定了罪,那麽在天下人看來他就是有罪的,無論事實的真相如何都不再重要。


    百姓們隻當是看熱鬧,茶餘飯後又有了新的談資。


    官員們也隻會感慨一聲‘人不可貌相’。


    殿下的這輩子,也就那麽毀了。


    沒人在乎他的清減以及他內心的煎熬。


    更沒人會去質疑他是否被人冤枉陷害。


    陷害殿下的人,若是任由臣女處置,那麽他的下場一定是生不如死的。臣女不會讓他輕易死去,這世間各種折麽人的法子,臣女會在他身上都試上一遍。


    說句不大恭敬的話,刑部大牢裏的所謂酷刑與赫連一族藏裏記載的相比,委實不夠震撼。


    臣女有的是好藥,可以保證吊著此人的性命。即便成了一攤爛泥,也絕對是喘著氣的爛泥。


    可臣女不會這麽做。


    因為做主的是陛下。


    敏璋王殿下已經證明了清白。


    無論陛下怎樣發落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臣女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赫連嫣然說話的時候,語氣始終是平靜的,可皇帝卻聽出了其中的堅決。他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沒有違背心意刻意討好自己,也沒有裝腔作勢故作大方賢淑。


    “你對盛兒,還真是情意深重。”


    皇帝還想說什麽,卻見福總管匆匆地走了過來,神色焦急。


    皇帝示意他上前。


    福總管對著皇帝耳語了幾句。


    皇帝聽了,眉頭深深地皺起。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命福總管退下,想了想,對赫連嫣然道:“剛得的消息,玳王舊疾複發,說是不大好,隻怕已是十分兇險。


    太醫院能去的禦醫都去了,不過想來作用不大,他們就從來沒頂過什麽用。”


    皇帝頓了頓,似乎是在壓製怒火,長長出了一口氣,對著赫連嫣然溫聲道:“嫣然丫頭,京裏的四大聖手皆對你恭敬有加,惟命是從,不如就勞煩你請一兩位去老十府上走一趟吧。”


    “陛下言重了。


    臣女遵旨。


    臣女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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