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匣子是給當年在刺客刀下救了皇帝自己卻被重傷了雙腿無法行走的端妃娘娘的“續骨膏”,隻需每日早晚各塗抹一次,十日後便可行走無礙。


    第五個匣子是給性喜花草的貴妃娘娘的“四季春”,隻要幾滴混入泥土,花草樹木栽種長成後,便會四季盛開不敗。


    第六個匣子是給因走水而容貌盡毀的容嬪娘娘準備的“玉肌露”,半月內日日敷於傷處,可令肌膚恢複如初……


    一個個裝滿稀世奇珍的匣子打開來。眾人的神色已從最初的震驚漸漸轉為平靜,畢竟驚訝多了也就適應了,麻木了。


    赫連一族的富足今日算是叫他們見識到了。這些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絕品之物,不過是“赫連元娘”眼中的區區“小玩意兒”罷了。


    赫連嫣然每獻一禮都要提一句“十二殿下”,似乎這些都是白盛而非她赫連氏送來的,言語中處處流露出對白盛的看重,卻又並不顯刻意。


    拋卻赫連一族的財力尚且不算,能得這般溫婉得體,華貴端莊的女子如此相待,已不知叫在座多少男子對白盛既羨又妒。


    “赫連姑娘年芳幾何?”皇帝忽然開口問道。


    “迴稟陛下,民女三月前已滿十四了。”


    “一生那麽長,你就這般篤定白盛是能與你恩愛一輩子的人嗎?若是嫁了他,便隻有休妻沒有和離。


    他身為皇子,便是娶你為正妃,日後也還是要納側妃和妾室的,這些你可曾想過嗎?”皇帝像個關心的長輩,循循善誘道。


    “迴稟陛下,一生很長又很短,誰也說不好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這世上沒有人什麽都能做到,什麽都能得到,便是神仙也不行。


    民女不怕日後後悔,隻願遵循此刻心中所想,不想等到錯失了才痛心疾首悔不當初。”赫連嫣然平靜的說道。


    “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感悟,赫連氏果然會教女兒。”素來陰沉的皇帝極為難得地稱讚道,“盛兒,否極方能泰來。


    當日你命懸一線,如今也算機緣巧合,得了這樣一位準皇子妃,朕很是欣慰。


    你的婚事,便這麽定了罷,隻是赫連姑娘年歲小了些,待及笄後再完婚不遲。”


    皇帝金口玉言,應下了白盛與赫連嫣然的婚事。


    白盛喜不自勝,連連叩頭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看把這孩子高興的,”太後娘娘宛若世上最慈愛的祖母,和藹地笑道,“你父皇既已下了旨意,此事便不會更改。


    你素來是個好的,這幾年哀家和你父皇母後還有你母妃沒少為你的婚事操心,如今可好了。


    人既是你自個兒選的,想必是極喜歡的,日後夫妻和睦,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白盛激動地對著皇太後磕了個頭,喜滋滋地道:“孫兒多謝皇祖母惦念。皇祖母與父皇母後的大恩,孫兒銘感五內,不敢忘懷。”


    “你自小就是個嘴甜的。”皇後笑得略顯勉強,“親事既然定下了,以後便不可似從前那般荒唐了,免得惹赫連姑娘傷心。”


    “母後冤枉兒臣了,”白盛趕忙辯解道,“兒臣一貫潔身自好,是我大越女子生性熱情豪放。


    兒臣不過生的比尋常人略俊了些,不知怎麽就惹得她們青眼相加了。少不得有姑娘過火了些,但絕非兒臣所願,兒臣可是真真的正人君子。”


    白盛邊說便不時瞄向身邊的少女,生怕對方誤會了自己。


    “瞧瞧,瞧瞧,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太後掩唇笑道,“咱們大越風流倜儻的十二皇子難得對自己的相貌如此謙虛,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赫連姑娘果然不是尋常女子。”


    “太後娘娘謬讚了。”赫連嫣然低垂著眼眸淡淡自謙道,“民女蒲柳之姿,不過有幸生在赫連家。得以與十二殿下相遇,實屬民女天大的福分。”


    嘴上雖這般說著,可她平淡的語氣卻半點感激也無,似乎這一切都是應當應分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仿佛所有的幸運發生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竟然無一例外地覺得理所當然,還生出一種“這才是赫連氏女子應有的氣度”之感。


    “皇祖母取笑孫兒便罷了,嫣然畢竟是個女兒家,麵皮子薄,還請皇祖母多多憐惜。”白盛緊著維護道。


    “民間有句俗話叫‘娶了媳婦忘了娘’,看來咱們皇家的男子也不能例外。”皇太後笑著直搖頭。


    “皇祖母所言甚是,”五皇子附和道,“十二弟素來討女子歡喜,他可是眼高於頂呢,如今好不容易相中了赫連姑娘,自然是要倍加嗬護的。”


    “先平身吧,都起來說話。”皇帝打斷了看似其樂融融的氣氛,“赫連姑娘遠道而來,加之獻寶有功,賜與十二皇子同席而坐。”


    自有內監將白盛與赫連嫣然引入席座,赫連家一眾侍女也由司庫女官領著出了大殿。


    待眾人坐定,皇帝坐直了身軀,道:“今日本是君臣同樂的宮宴,十二皇子病體康複,如今又定下了正妃人選,可謂雙喜臨門。今日,眾位愛卿須得盡興而歸。來人,歌舞助興!”


    於是,絲竹聲縈繞大殿,樂府舞姬妖嬈的身段,鮮豔的紅裙不知愰花了多少人的眼。


    皇帝又將身形隱在龍椅寬大的陰影之中,冷眼看著底下的眾生百態,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中滿是漠然與不屑。


    他誰都不信,無論是肱股老臣還是後起之秀,無論是後宮嬪妃還是他的親生子女,甚至連他的生母太後也不能例外。


    不管多少人一再催促他立下太子人選,他就是不肯。他的身子骨還強健得很,有的是時間與耐心慢慢的仔細的挑選最適合的接班人。


    他是皇帝,是整個大越最尊貴的人,也是最孤獨的人。


    他先是國君,而後才是人子、人夫、人父。摻雜了權利,所有的情感都不再純粹。


    他的母親疼愛他卻也想控製他;他的妻妾敬愛他同時又千方百計的想為子女與自己的榮華富貴而算計他;他的皇子公主們敬畏他討好他更甚於愛他這個父親。


    他對他們的招數心如明鏡,隻是靜靜地冷眼旁觀,他也想看看他的孩子們能夠優秀到什麽程度。


    直到這次十二皇子白盛忽然染了急症性命危在旦夕,他決定不再袖手旁觀。


    如今,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隻能一個勁兒請罪的“時日無多”的白盛生龍活虎地迴來了,他知道,好戲就要開場了。


    皇帝盯著席間一個勁兒給身旁女子布菜又時不時為其擋酒的白盛,先前真是小瞧了他,本以為又要失去一個兒子了,不想他竟得了天大的助力歸來了。


    如此甚好,既是他技高一籌,自己也樂得抬舉一把。


    眼下確實需要一個理由來打破這表麵上的平靜。白盛,的確是哥福澤深厚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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