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晉王府的條件如此優厚,林若菡答應得爽快。


    郡主府的搬遷照舊,唯一不同的是,原本鄭重其事簽了契約要製作的彼岸長生散,要延時了,不知道延期到一年之後,趙先生會不會認為自己是違背了契約,要求自己賠償。


    在入晉王府擔任醫官的前一天,林若菡去了璀璨閣。


    除了張立在前院等著自己,林若菡既沒有看見那個稱自己是“小娘皮”的壯漢,也沒有見到一臉憨笑卻眼神清亮的張大嫂。


    離上次來這裏,已經有了幾個月之久,林若菡再次走進竹樓二層的書房,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解開厚厚的披風,林若菡直接掛在了手臂上,趙先生伸過來想要接過去的手,她隻當沒看見。


    這幾個月來,她也會時不時想起眼前這個從哪裏看都是絕對出色的男子,比起幾個月前,似乎更加的清貴出塵,那種原本的溫潤如玉感覺似乎漸漸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絕世的風華甚至是無比犀利的威嚴。


    林若菡心裏的酸澀甚至無法自我掩飾和欺騙,可最後的理智尚存,之前發生的事情,更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別說她清高的不想踏進顯貴高門的後宅,那些顯貴高門如果不是看在她的身份和頭銜上,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多看她一眼。


    而她的身份和頭銜,如果風平浪靜倒也安好,一旦碰到些什麽大事,一個靠醫術而非政治實力獲得的郡主身份,和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相差不大。


    趙衍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息,轉而很自然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看著林若菡有些蒼白的小臉,“很久不見,近來可好?”


    林若菡笑得極淡,“還好。”除了大病兩場,也沒什麽不好。


    兩人在小幾兩側坐定,趙衍親手倒了一盞茶,遞給林若菡。


    林若菡接過,道謝,“今日來,是想告知先生,因為我要去晉王府擔任至少一年的專職醫官,就算我能有時間來製作那原先說好的長生散,也要到一年之後了,所以我們簽訂的契約,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違約了,趙先生需要什麽補償的,今日不妨可以說出來,隻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力而為。”


    趙衍狀似認真思索了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什麽,“趙某記得,契約裏寫明,有未竟事宜,是應該友好協商解決的,林姑娘不妨可以延期到一年後,再繼續研製。”


    林若菡眼神中有淺淺笑意,是啊,友好,協商,解決。


    趙衍不明白林若菡突然的笑意是為什麽,但林若菡今日明顯疏離的舉動,以及幾個月的不見麵,讓他有種不自覺需要小心翼翼的感覺。


    而他心裏也在盤算,如何找一個恰當的時機,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屋子裏有些安靜,林若菡突然問,“聽說璀璨閣的東家是晉王爺,不知道趙先生有沒有見過晉王父子,那個病弱的晉王世子身體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性格怎麽樣?”


    看到對麵男子眼神有些怪異,林若菡想了想,解釋,“哦,我不是想打聽什麽,而是作為大夫,如果病人長年生病,也許心情會很糟糕,他若是不願配合大夫治療,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束手無策,所以,冒昧向趙先生打聽一二,你放心,病人的隱私,我作為大夫,一定守口如瓶。”


    趙衍麵無表情,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表情來迴答這個問題。


    直接告訴他,我就是那個世子?


    嗬嗬,眼前的姑娘應該會直接站起身,一輩子不願自己這個欺騙者。


    告訴他,那個傳說中病弱的世子是個脾氣性格都十分和善的人,一定好好配合大夫吃藥治療。


    嗬嗬,她肯定為問,為何你知道的如此清楚,自己照樣沒法迴答。


    趙衍臉色微微有些僵硬,半晌都沒有出聲。


    林若菡見狀,也不再強求,畢竟是趙先生頂頭上司的事情,他就算是一個高級員工,也隻是個打工的,不好在背後說老板的私事。


    “趙先生,也許一年之內,我都沒法來璀璨閣,那丹朱果和朱雀果麻煩先生保管一年,如果一年後我順利離開晉王府,一定按照約定,製作彼岸長生散。”


    趙衍微微僵硬的頷首,繼續沉默。


    林若菡突然又問,“趙先生,擔任王府的醫官,據你所知,可以有休沐的時間嗎?”這個應該不是晉王府主子們的私事,應該可以問問了。


    趙衍想了想,“每月有四天的沐休,”這個答案應該比較合理吧,如果不合理,隨便你休幾天都沒事,隻要你高興。


    別再生病了,好好照顧自己!


    林若菡點點頭。


    長生散的事情商量好了,就沒什麽大事了,林若菡隨即就告辭了。


    盡量忽略趙先生眼中那一抹想要挽留的意味,林若菡利索的披上披風,告辭離開。


    走下樓梯,一路向外院走去,雖然張立跟在身後,可林若菡知道,二樓走廊上,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目送自己。


    一路上,大雪相隨,林若菡裹緊了披風,依舊覺得很冷。


    通往邊境的馬車裏,被五花大綁的袁湛甚至連嘴巴裏都塞了巾子,連續趕路幾天,連吃飯喝水,他都沒有被鬆過綁,唯一能逃跑的上茅房的機會,他也失敗了。


    府兵沒有手下留情,袁湛長槍不在,雙拳難敵四手,逃了不過一裏路,就被人狠狠揍了一頓,綁迴了馬車。


    打鬥時,一隻翡翠色的小瓷瓶掉落下來,裏麵的傷藥早就在押鏢時用完了,可那隻空瓶一直被他貼身收著,眼前就要滾到看不見的地方,袁湛連忙伸手去揀,背後空門大開,一把刀柄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袁湛疼得五髒六腑都縮在了一起,卻根本不管不顧,直到膝窩處又被狠狠挨了一下,袁湛向前一個狠狠趔趄,他借勢向前,握住了那個骨碌碌一直向前滾動的小瓷瓶,牢牢握在手心裏時,背後又被狠狠來了一下。


    被塞進馬車時,袁湛鼻青臉腫,身體多處疼痛不止,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為首的府兵心裏敬佩這個小少爺是條漢子,也就沒有搶奪袁湛手裏一直緊緊捏著的小瓶子。


    袁湛在馬車裏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袁明修的話依稀還在他耳邊隆隆作響。


    “你大哥二哥有把柄在別人手上,如果我去提親,你的兩個哥哥馬上會沒命,我的爵位也會馬上被褫奪,你能忍心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你能眼看著你的祖母和母親傷心而死?”


    “放手吧,湛兒,林若菡已經不是你能肖想的人了!”


    袁湛狠狠將這一幕拋開,他知道自己不能枉顧侯府,可他最後隻是祈求父親,讓他見林若菡最後一麵,可父親卻不放心他,一隊府兵就把他押送到邊境。


    一個葡萄藤就能落淚的女孩,一個小石桌就能滿足的女孩,他袁湛竟然此生無緣。


    何其悲哉!


    重濤院暖閣裏,張蓉蓉聽著有人細細迴稟傾瀾院正東方的清溪園正在大動幹戈,嘴角有一絲冷意閃過。


    清溪園是將來給世子妃的居所,如此大動幹戈,趙元盛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林若菡!


    這個名字在趙衍入宮求得聖旨時,已經像一個尖刺紮在了張蓉蓉心裏。


    那日,她的陪嫁被趙衍處置之後,她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打探消息,可所有消息像是被人掐斷了一樣,根本打聽不出什麽。


    可作為上一任刑部尚書的孫女,張蓉蓉比起一般後宅婦人,還是多了一些手段。


    將那日從出城到翠植苑以及去往璀璨閣的人員名單和行程都細細整理了一份,張蓉蓉牢記了其中的幾個她認為關鍵的名字,聯係到趙衍請聖旨和清溪園的大動幹戈,張蓉蓉已經證實了心中猜想。


    手中清茶飄香,張蓉蓉皙白的手指上大紅丹寇映著翡翠色的茶盞,妖豔中帶著詭異。


    她輕輕啜了一口茶,心裏已經閃過了無數條計策。


    哼,她心裏冷笑!


    既然身份貴重的人討要一隻畜生都不行,那下賤的人想要肖想王府的富貴,就隻能付出慘重的代價了。


    傍晚時分,沒有下雪,但天色依舊有些暗沉,林若菡想著明天是一個全新的工作環境,難得對一桌子的美食沒有了興趣,簡單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碗筷。


    再一次確認了跟隨她去王府的人手,林若菡又看了一遍她的隨身之物。因為晉王世子是上朝時突發舊疾,看上去頗為來勢洶洶,宮裏傳旨的太監是要求林若菡常駐晉王府好貼身治療,所以,林若菡是被要求常駐晉王府的。雖然趙先生說可以每月休沐四天,可林若菡還是想等親自見過晉王世子再決定休假。


    林若菡自己的日常用度和常用藥物,整理了三個箱籠。除了王嬤嬤是打算獲得自由出入後,在王府和她自己郡主府兩頭跑的,其餘沒有成親的,都跟著她去晉王府。


    有些遺憾,郡主府還沒有住上一天,那裏規模極大的實驗室她還沒來得及使用,就有了新工作。


    晚上洗漱完畢,幾人圍著林若菡做針線,除了王嬤嬤對林若菡要去晉王府做醫官似乎另有隱情有些憂心忡忡中外,所有人都覺得林若菡是被名聲和醫術所累。成功救了後宮的妃嬪和皇子公主,又救了皇後娘娘,晉王府那個患病已久的世子爺想要讓她她們大小姐去做醫官,完全就是順理成章了。


    大家閑聊幾句,都早早歇下了,連外院的林清江都沒有來多問一句。


    晉王府燈火通明。


    趙衍親自去查看了清溪園的改造,一應用度是完全按照世子妃的規製來準備的,而那個比一個小院子還大的藥廬,她稱為實驗室的地方,已經在加急動工,璀璨閣送來的設備和各處送來的藥材,都在連夜整理。


    進度還算滿意,趙衍緩步朝隻有一盞茶距離的傾瀾院而去。


    剛走進院子,裏麵的所有侍從和下人全部嚇得齊齊跪地磕頭,膽子小的還在瑟瑟發抖。


    “發生何事?”趙衍問他的奶嬤嬤,也是傾瀾院的管事嬤嬤,齊嬤嬤。


    齊嬤嬤又磕了一個頭,聲音有些顫抖,往日裏的持重所剩無幾,“迴世子爺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淺月假傳芝雪的話,讓梅洛到內屋取東西,誰知梅洛不知道動了哪裏,一個匣子掉落後,一個骷髏頭滾落出來。


    齊嬤嬤見那骷髏,嚇得差點魂飛魄散,正召集院子裏全部人手,想要好好斥責整頓一番,趙衍迴來了。


    梅洛已經被齊嬤嬤關去了柴房,齊嬤嬤想著迴頭馬上就去問清楚到底什麽情況。


    芝雪和雲霖兩個一等大丫鬟正跪在地上,一臉憤怒的瞪著一旁同為一等大丫鬟卻雲淡風輕的淺月,看見趙衍過來,三人都小心翼翼地低下頭。


    趙衍讓一旁垂手站立的敏行去將梅洛帶迴來,有些小事,他隻要稍加詢問,立刻就會水落石出。


    去了書房,仔細看著給清溪園裏的用度,敏行迴來了。


    “爺,梅洛一刻鍾前被王妃帶走,已經被杖斃。”


    趙衍臉色微變,卻也很快恢複。


    李勇很快出現,在趙衍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趙衍抬腳去了重濤院。


    正好是晚膳時分,趙衍一臉平靜,坐下和自己的母妃一起用膳。


    張蓉蓉知道兒子過來肯定有事,可他臉上除了一如既往的平靜,還有和往常一般隱隱外露的肅殺和威嚴,除了這些,張蓉蓉什麽也看不出來。


    張蓉蓉想要試探一番,放下碗,一臉的關心,“元盛,你院子裏的小丫頭毛手毛腳的,我已經替你處置了,你不會怪我吧!”


    趙衍正慢條斯理喝著湯,聽見張蓉蓉的話,抬頭眼神微微掃過她及身邊所有人。


    目光有些說不出的清冷,所有人戰戰兢兢,王妃的貼身嬤嬤和大丫頭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張蓉蓉心裏也有些突突得跳。


    變故陡然發生。


    兩個侍衛突然衝了將來,將王妃身邊的大丫頭玉禾扭住,趙衍點點頭,一陣寒光閃過,玉禾的頭顱瞬間被砍下,一地猩紅的鮮血,滿屋子的血腥味,讓許多人都軟了腿腳,跪在地上隻有哆嗦的份。


    張蓉蓉雖然跟著祖父見過死屍,但也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她此刻也是臉色慘白,但也還算鎮定,聲音尖利的質問趙衍,“趙元盛,你大膽!她是我的貼身侍女,你竟敢一聲不響就處以極刑!”


    趙衍又喝了一口湯,神態沒有一絲改變,“母妃,你身邊的侍女不太得力,我也替你處置了,想來你也不會怪我的,”說完,他放下湯碗,語氣突然冰冷,“她照顧我不過一年時間,父王怎麽想不是她能左右的。她的命已經交給你了,留下的這麽點念想,母妃仁慈,就當做不知吧。”


    說完,優雅起身,緩步離開。


    腳步聲已經消失好久,張蓉蓉依舊驚魂未定,張嬤嬤安慰她,“世子爺心裏清楚,梅洛的死和玉禾沒多大關係,能殺了玉禾,卻對淺月一字未提,世子爺還是對王妃娘娘存著莫大的敬意的,娘娘放心,世子爺一直孝順您,以前是,今後也是,娘娘放一百個心就是!”


    張蓉蓉心裏漸漸安定。


    淺月是她派去的,今日之事也是她主使的,兒子知道後隻殺了個無足輕重的玉禾,自己這個母妃他當然不會說什麽,連淺月都沒有一句責怪,就說明兒子對她應該比以往更加孝順了。


    張蓉蓉嘴角冷笑連連,如此便好。


    想當年,她借口將那個女人是奸細,狠狠淩辱了一番才處死她。兒子知道後,還不是隻將頭顱找了迴來,一句重話都沒有?


    可想起兒子的孝順和優秀,張蓉蓉還是不滿意,別說秦王愚蠢至極,可他不出意外,就是太子之後,下一任的皇位繼承人,而她的兒子,隻能是一個沒有子嗣的王爺。


    張蓉蓉心裏狠狠咬牙,如果不是趙琛橫插一杠,她現在就是……


    沒多久,趙琛迴府,醉醺醺拿著一隻新得的茶壺向自己的王妃獻寶,張蓉蓉難掩眼中鄙視,想象著趙湚現在應該是在批閱奏章或者看書,雖然難掩病容,卻是溫潤如玉。


    趙琛高興的不停言語,顯擺自己新淘換的寶貝,張蓉蓉堆起滿臉笑容,說著滿嘴的甜言蜜語討趙琛歡心,之後,兩人洗漱安置。內室裏,一片旖旎,王妃的嬌喘讓守夜的侍女臉色通紅。


    傾瀾院裏,趙衍在書房裏端坐,想著很多事情。


    王府看不見的各個角落,有仆婢小心翼翼的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張立和李勇守在書房外。


    那個頭骨,趙衍已經讓李勇好生安葬。


    淺月猜想著自己逃過一劫是因為世子爺對自己的看重,她得了傾瀾院唯一的頭麵賞賜,讓丫鬟們眼紅不已,她心裏有些東西搖擺,但有些東西還是堅定。


    深夜,王府最終平靜下來。


    第二天,天色放晴,林若菡帶著自己的人,跟著王府的管家,進了晉王府。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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