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命書記的當天,包壯誌就找了李光磊,但也隻能表示遺憾,解釋提前不知道消息,希望李光磊能看得開,並安撫他“還會有好機會的”。


    這種情形下,李光磊自是隻能迴一些“感謝”語句,並做出正能量的迴應。


    在上任的第二天,新鎮長刁野專程上門,直接表明態度:請李鎮長多多幫助、指教,要多向李鎮長學習。


    李光磊隨即表示要匯報工作,還要搬到小的房間去。


    刁野說什麽也不讓李光磊搬,甚至語帶懇求,言說這是支持自己工作,李光磊也隻得做罷。


    接下來,刁野果然請教了一些問題,而且是帶著本子來的,請教的問題也很實際。看起來是認真的,不像是應付。


    隨後的日子裏,刁野經常請教,有時親自上門,有時也讓李光磊過去,有時就是偶遇。很自然,也很熱情,請教的問題也都很在行。


    不但虛心請教,在一些公開場合,刁野也多次捧李光磊,多次感謝包書記、李鎮長打下的好基礎。隻要有宴請、接待,也總把李光磊抬到重要位置。


    從刁野的一係列作法看,這個人不刁也不野,相反通情達理,還禮賢下士,可李光磊並不舒服,關鍵整個事都透著別扭。


    人家刁野敬自己,自己不能不識敬,於是李光磊也就很真誠的配合對方,服從對方領導。可對方卻不把自己當下屬,總以禮相待,甚至待為領導,這讓李光磊很別扭。


    其實別扭的不止李光磊,鎮裏其他幹部也別扭。書記、鎮長都很尊敬李光磊,人們自也不能慢待,可又擔心走得過近,擔心引起書記、鎮長反感,真是深也不行淺也不行。慢慢地,人們大都采取一個辦法——躲,能不打照麵就不打。這麽一來,李光磊豈不更別扭?


    李光磊能想得到,不但自己和其他人別扭,刁野肯定也別扭。本來從鄰縣調來,出任鎮政府一把手,就應該在政府這攤是老大,可卻有李光磊這麽一個存在。隻不過刁野會做人,否則兩人早就起矛盾了,但刁野不別扭是不可能的。


    縣裏為什麽要這樣安排?這種安排什麽時候會結束呀?李光磊內心焦躁不已,卻又得裝作若無其事,這樣就更焦躁了。


    在這種焦躁中,日子慢慢推進,春節日益臨近了。


    這天上午,李光磊處理完幾件事,又坐到桌後焦躁起來。


    正這時,常有禮來了。


    這可是稀客。當然不是說常有禮來得少,而是相比起之前的兩三天一來,近一個來月可沒露麵了。


    常有禮還不是空手來的,而是手裏提著東西。


    看到對方進屋,李光磊又起來沏茶倒水,還讓對方把東西拿迴去。


    常有禮卻笑著說:“這也不是值錢的東西,都是自個采的口蘑、山黃花,放假拿迴去償償。以前你是鎮長,管著我們,那時還怕別人說閑話,現在你不分管村裏,也肯定沒人嚼舌頭了。”


    對方說的真誠,李光磊也不好太較真,謝過之後,給了對方兩盒好煙,這煙還是孫龐智給他的。


    高興的裝起高級煙,常有禮又說了話:“李鎮長,我今天過來呢,主要就是來解釋一下。這麽長時間沒來,其實我是對你有意見,生你的氣,當然現在想開了。在修路的時候呢,我去你工作組那的辦公室,正聽到你打電話,說是要選優秀村幹部到鎮裏工作。就為了這個目標,我是又搭錢又搭物,還搭人,全身心的支持修路工作,之後也沒少支持你。


    可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現在都兩年了,那事連個影子都沒有。從你迴到鎮裏開始,我就想著能不能把我調鎮裏,也想核實一下到底有沒有這迴事。可是每次話到嘴邊,不是有事打斷,就是不敢說出來。在這種矛盾心理中,一直就耗了下來,直到耗得你不當了鎮長。


    從你不當鎮長那天起,我就徹底認定,村幹部調鎮裏就是你說的瞎話,就是忽悠我支持你修路。希望一下子破滅了,我是又氣又惱又恨,背地裏可沒少罵你,不過沒敢同著別人罵,既怕有人告狀,也覺得實在丟人。要是那些村幹部知道這事,還不得臭我一輩子?現在他們還疑惑我當時為什麽忽然那麽積極呢。


    可是這些天我一思謀,覺得你真不容易,當初修路還不是為了大夥?後來更是千方百計為鎮裏著想,為工作組著想。你費了那麽大勁,給樺樹背村引進項目,既是為村民好,其實也是要對我有個交待。現在每天和項目部接觸,我充實的很,以後我們也能跟著得實惠。我又這麽大歲數了,還想那麽多幹什麽,該知足了。就這麽著,我今天才來看看你,也想告訴李鎮長,那事你不必惦記,不要再有心理負擔了。”


    李光磊大鬆一口氣,也感動不已,立即站起身,來在空地處,深深的鞠了一躬:“常書記,謝謝你!”


    “李鎮長,可別這樣,以前是我小心眼了。”常有禮急忙迴禮。


    這個心結一解開,李、常二人都輕鬆了好多,自然就聊到了眼前的事。


    常有禮“吧咂”了一下嘴:“李鎮長,我實在想不明白,為啥不讓你當鎮長呀?你這幹得好好的,那兩個大項目又是你引來的,讓你當再合適不過了。”


    李光磊輕輕擺手:“縣裏自有安排,刁鎮長比我更合適。”


    “先不論新鎮長如何,關鍵不能這麽對你呀,縣裏這是要幹什麽?”說到這裏,常有禮長歎了一聲,“哎……”


    “叮呤呤”,鈴聲響起。


    看到李鎮長有事要忙,該說的也說了,常有禮起身告辭,離開了屋子。


    電話是葛玉慶打來的,在問過是否方便後,葛玉慶說:“光磊,告訴你一個消息,縣裏要調我到縣委辦任副主任。”


    李光磊高興的說:“是嗎?這樣也好,反正工作組馬上就撤了。幹包書記幹過的那攤?怎麽讓你倆換了?”


    “不是換。明確我排在其他副主任之前,實際主持縣委辦日常工作。”葛玉慶又道。


    “好,真好,以後高升指日可待,祝賀!”李光磊表示了真誠心意。


    “沒什麽可祝賀的,幹什麽一樣,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早沒了什麽想法。”說到這裏,葛玉慶語氣一轉,“倒是你,這年輕輕的,不能總這麽懸著吧。我聽說了,新鎮長對你不錯,可總不能兩人都這麽別扭著吧。”


    李光磊一笑:“本來我就是個副鎮長,現在還做副鎮長,很正常。”


    “可畢竟讓你主持過政府工作呀,縣裏這是要幹什麽?”手機裏發出了無奈的感歎。


    李光磊也迴答不了這個問題,便也歎息了一聲。


    隨即電話兩端都沉默了。


    正這時,苗玲玲來了,李光磊結束了與葛玉慶通話。


    苗玲玲進門就說:“你是怎麽想的呀?就是工作安排的事,別裝糊塗。”


    “我裝什麽糊塗,上級怎麽安排就怎麽做唄。”李光磊一副無所謂語氣。


    “哎,你這人,真沒勁,也不知道真不開竅,還是城府太深。”苗玲玲氣得點指對方,然後適當壓低了聲音,“你應該去活動活動。”


    李光磊趕忙擺手:“別,別,犯忌的事我可不做。”


    “誰讓你賄賂領導了?我是說,要和領導交流一下,主動推薦自己,否則領導未必知道你是誰,更不知道你的能力了。對於一個不熟悉的人,領導們自是不會隨便推薦。”停了一下,苗玲玲又說,“如果你縣裏沒有太合適的人,我也可以幫你找。”


    看得出來,對方的確是真心幫自己,但李光磊還是緩緩搖了搖頭。


    “到底什麽意思,到底要幹什麽嗎?”苗玲玲急著追問。


    李光磊沒有立即迴複,而是沉吟起來。


    “篤篤”,敲門聲響起。


    李光磊說了聲“進來”。


    黨政辦主任兼組織委員走進屋子,把一封信交給李光磊,隨即退了出去。


    看到信封上字體,李光磊沒有立即拆閱,而是對苗玲玲說:“苗鎮長,你先去忙吧。”


    苗玲玲臉上立即現出不快,瞥了眼信封,站起身來:“不就是她來的信,至於嗎?”說完之後,踩著“咚咚咚”的聲響,出了屋子。


    迫不及待的撕開信封,抽*出信瓤,那熟悉的字體和語句躍然眼前:光磊,一切安好?你那裏肯定很冷吧?每年春節前,源稀市就挺冷,你那肯定要加個“更”字。我這裏就不同了,那大太陽照得,溫度……


    看著上麵文字,李光磊能想到何雨萌穿著清涼服裝、戴著遮陽帽的樣子,上次寄的照片就是這種裝扮。讀著那些家常話,李光磊心裏暖暖的,也更加思念遠方的她。


    新的一頁開篇:原以為半年,頂多一年,可現在我都出來一年多了,還沒有迴去的消息,真不知要到什麽時候呀?


    讀到這裏,李光磊也不禁感歎了一聲:“哎,什麽時候呀!”


    繼續往下讀,都是對迴家的渴望,還有對李光磊的思念,李光磊讀得心潮難平。


    讀著讀著,李光磊眉頭忽的微微皺起,眨了眨眼睛,又重讀著剛才的文字:一年多沒見,也不知你變得怎麽樣了。從照片看,黑了好多,不過也更結實了。容顏倒是可以看到,隻是不知心與心的交流是否有了障礙?光磊,咱們現在離得很遠,確實不如原來交流方便。但我希望,無論遇到什麽事,你都能跟我說,都能坦誠交流。坦誠,好嗎?


    “坦誠?我不坦誠嗎?”李光磊喃喃著。很快,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劉巧穎打電話的事。


    不錯,肯定是那事,肯定是劉巧穎向何雨萌翻了閑話。劉巧穎你怎麽這樣呀?那本來就是陷害,你難道不知道,還是故意裝聾作啞?想到這裏,李光磊不由得咬起了牙,既惱劉巧穎,更恨鄒大鵬。他現在越來越覺得,何雨萌出國有說道,覺得可能是鄒大鵬跟著搗了鬼。


    他們搗亂,雨萌你怎麽也信,怎麽也寫這樣的信,這是要幹什麽呀?李光磊一時心裏發堵,拿起手機就要撥號,卻又慢慢放下了。現在雨萌那裏正是深夜,自己怎麽能打擾她呢?


    那就寫信講說,可是提起筆來,卻一個字也寫不下去,李光磊輕歎一聲,望著前方呆呆發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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