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上鳳角山,又是田地間調研,又是查資料、座談的,返迴鎮裏時已是晚上十點多了。


    奔忙了一天,在工作組吃晚飯時又喝了幾兩酒,身上確實乏累,李光磊隻是瞟了眼桌上紙張,便進到裏屋休息了。


    這一覺睡得真是香甜,早上醒來時已是七點多了。


    洗漱之後,到食堂吃過早點,李光磊返迴辦公室,坐到桌後,翻閱著那遝文檔。


    文檔最上麵是一張單頁紙,紙上是鍾正全的筆體:李鎮長,我到您辦公室時,你不在屋子裏。這是各部門和政府各位副職的方案,一共是十六份,全部收齊。鍾正全,三月二十四日下午四點零五分。


    拿起單頁紙,來迴翻看了一遍,李光磊嘴角浮上一抹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一份份數過,正好十六份,正好是三個副鎮長和十三個部門。


    放下單頁紙,第一份方案就是於思新的,這也是李光磊正打算找的。略過前麵那些套話,李光磊徑直翻到了關鍵部分,認真審看那些舉措。看著上麵內容,他笑了,這才是方案,才是真正切實可行的舉措,說明於思新肚裏有些東西,也確實用了心。如果真能做到這些,完成分解到的任務目標不成問題,不隻是他個人,分管下屬部門也肯定能完成。


    按順序挨個看下去,隻看關鍵內容,十六份方案全都言之有物,與前天會上的空洞之詞簡直是天壤之別。現在人們給出的措施更具體,目標也更明確,先不論最終能否實現,但隻要認真去做,結果應該不會差。


    看了一遍方案,李光磊心情大好,既為方案可行,更為人們的態度。看來好多人並非能力不行,而主要是態度,對待工作的態度,還有對待自己這個暫行職權者的態度。當然了,方案是有了,關鍵還是執行,能否真正執行才是關鍵,人們能否真正認可自己也還任重道遠。


    看了看時間,上午九點多。


    正考慮是否要繼續出去考察,門外傳來敲門聲。


    說了聲“進來”,李光磊看著門口方向。


    屋門推開,喬曉敏快步走進屋子,神色間帶著焦急。


    李光磊問:“怎麽啦,有事?”


    “好多村民到了院裏,說是要找鎮長,要補償款。”喬曉敏道。


    “補償款?什麽補償款,誰在現場?”李光磊追問。


    “我也不清楚是什麽補償款,反正人們就那麽吵吵。”停了一下,喬曉敏又說,“看到村民來找,鍾主任就讓我來向您匯報,他先去應對那些人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李光磊說著,揮了揮手。


    “好的。”應答一聲,喬曉敏出了屋子。


    “補償款?什麽補償款?”李光磊自語過之後,撥出了一個號碼。


    隻到一通迴鈴音響過,電話也沒人接。正要二次撥打時,電話卻響了。


    掃了眼號碼,李光磊拿起電話聽筒。


    聽筒裏立即傳來鍾正全聲音:“鎮長,是於翰林莊村民來了,要文化補償款。”


    李光磊問:“文化補償款,是不還是省級文化村的,什麽時候的款項,不是都發給他們了嗎?給樺樹背的款項也是有據可依的。”


    “他們吵吵不該給樺樹背錢,還說即使沒有樺樹背的事,整個錢也沒發夠。”聽筒裏迴複著。


    停了一下,李光磊說:“於思新在哪?讓他去現場。”


    “於……他好像下鄉了吧。”對方給出答案。


    “下鄉?這麽的,你先穩住人們,了解情況。”做過吩咐後,李光磊結束了通話。


    “下鄉啦?”李光磊疑惑著,撥打了於思新號碼。


    迴鈴音響了三、四聲,才傳出於思新聲音:“什麽事?”


    “你現在在哪?”李光磊問道。


    “下鄉呀。”於思新語句中滿是怨氣,“領了那麽多的任務,不去一線調研怎麽行?我是笨鳥先飛,否則到時又讓人拿著開刀了,又……”


    李光磊沉聲打斷:“少說沒用的,馬上迴來處理事。現在於翰林莊村民就在鎮裏,還要文化補償款,說是款項沒有完全發放。”


    “什麽,還要文化補償款,他們也太……”話到半截,於思新語氣一轉,“現在我負責綜治、城建、土地管理,旅遊工作不歸我管。”


    李光磊語氣很衝:“少費話,最快時間趕迴來。當初文化村的事可是由你直接經手,劃歸苗鎮長後就再沒補償資金,而且現在你又分管治安工作,你來處理正合適。”


    於思新推脫起來:“可,可我已經到了村裏,迴去至少也得一個多小時,還是……”


    李光磊冷冷的說:“你要實在不想迴來,那我隻好找楊書記了,我記得你曾經說過……”


    “好,我迴去,算你狠。”電話裏吼了一聲,便沒了動靜。


    “不迴來可得行。”李光磊放下聽筒,又拿起麵前方案,翻閱起來。


    ……


    將近中午時分,於思新來到李光磊辦公室,進門就嚷嚷:“沒有這麽辦事的,憑什麽非讓我處理?”


    “村民呢?”李光磊答非所問。


    “剛央求走,說是還會來。”停了一下,於思新又追問道,“憑什麽非找我?”


    李光磊“嗤笑”一聲:“你說呢?”


    “我說?就是欺負人,看人下菜碟,覺得我好欺負。”於思新恨恨說著,“咚”的一聲坐到椅子上。


    “你再說一遍。是這樣嗎?”李光磊臉色陰沉,冷冷盯著對方。


    雙眼對視了一會兒,於思新咬牙道:“你該不會懷疑是我指使吧?”


    李光磊挑了挑眉毛:“一直跟我作對,前天還在會上叫板,今天前腳離開鎮裏,於翰林莊村民後腳就來,挺巧的啊。”


    於思新“蹭”一下站了起來:“李光……你,給我穿小鞋不算,陰我一次又一次,現在竟然扣屎子侮辱我,你太過分了,哪有這麽欺負人的?我要向組織反映,要請領導做主。”


    “有理不在聲高。”李光磊語氣不急不緩,“我問你,村民到底為什麽來,為什麽今天來?”


    “我……李副鎮長,這不是我的工作職責,我沒義務做了解。”於思新又岔開了話題,“你不能光揀軟柿子捏吧,哪有這麽欺負人的?”


    盯了對方一會兒,李光磊微微一笑:“你可以走了。”


    “沒有這麽欺負人的。”於思新嘟囔著,出了屋子。


    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李光磊微微皺起了眉頭:到底是不是他呢?


    種種巧合顯示,於思新的確有嫌疑,而且嫌疑很大,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但這些巧合太巧了,就像專門要告訴人們“我於思新是幕後指使”。假如是於思新出壞的話,他會讓人們來問這事?那不是太傻了嗎?於思新有這麽傻?如果不是他的話,又會是誰呢?難道是正巧趕上了?


    就在李光磊狐疑不定的時候,鍾正全來了。


    “鍾主任,到底怎麽迴事?坐下說。”李光磊伸手示意著。


    鍾正全“哦”了一聲,坐到對麵,講說起來:“從村民們的反映來看,就是兩方麵內容,一是說不該給樺樹背村補償款,說是樺樹背村民胡攪蠻纏,鎮裏幹部偏袒他們。二是說上麵撥款還有好多,加上給於翰林莊和樺樹背村的,也還差著好多,還應該再給於翰林莊錢。”


    李光磊心裏明白,於翰林莊所謂的第一條,分明是針對自己,說自己拉偏架。但自己心底無私,也不能接過這個鍋,便說道:“於翰林莊能夠獲評‘省級文化村’,樺樹背村貢獻很大,若是沒有樺樹背村配合,這個省級就評不下來。當初給樺樹背村補償款也是鎮裏開會定的,就是後來補發的那次也是應該的,隻不過鎮裏沒有按時落實而已。”


    鍾正全連連點頭:“對,對,我也是這麽講的。他們也沒有正當反駁理由,就是瞎胡吵吵,非說偏三向四什麽的。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就是還想要錢,還說該給的錢沒給夠。”


    “他們總說還有錢,還有多少?是說以前的錢,還是說有新下來的?消息從哪來的?”李光磊追問著。


    鍾正全緩緩搖頭:“他們好像也說不清,反正就是說有錢不給,就一口咬定鎮裏黑了他們的錢。”


    李光磊“哦”了一聲,沉吟一下,又問:“那他們最後怎麽就走了?”


    “一開始他們說的特堅決,表示不給錢絕對不走,任我好說歹說,就是不挪窩。等於鎮長到了以後,都是於家至親,又是大*爺、叔叔、大哥、兄弟的,又說向鎮領導反映情況,他們就給了麵。不過臨走的時候,他們明確表示,還會再來,要是鎮裏不管,就到縣裏、省裏去。”停了停,鍾正全又補充道,“反正都是他們說的,這事我從來沒參與,具體詳情也說不清楚。”


    “是這樣啊。”略微想了想,李光磊揮了揮手,“你先忙去吧。”


    “好的,有事您打電話。”鍾正全打過招唿,出了屋子。


    “村民來去匆匆,究竟為哪般呀。”李光磊自語著,靠到了椅背上。


    “篤篤”,敲門聲響起。


    李光磊直起腰,說了聲“進來”。


    屋門推開,陳雪梅進了屋子,把一遝報表放到桌上:“鎮長,這是您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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