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師濫觴於中土,弘揚於扶桑,天一以赤日為騰,繡以白綢纏於額上,湖藍色的狩衣身袖分離,隱約可見肩部的紫色單衣。


    他高而徐引,頭上戴了一頂狹長的烏帽,帽簷下凜冽的雙瞳溢出了攝魄光華,此時他正看向幽鸞,報以邪魅的笑,“公主,隨我走上一遭!”


    許婉秋見天一稱唿幽鸞為公主,不由得渾身一震,她知道事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簡單,於是決意護住幽鸞,高喝一聲:“滾開,莫要擋了本姑娘的去路!”


    說時遲那時快,紫金折扇圍繞幽鸞腰身旋即一周,蕩開了天一的所有攻勢,許婉秋迴手接住扇柄,金葉直取向天一眉心。


    “好一個潑辣的大小姐,小神喜歡!”木屐起處,現出了兩片森白木齒,天一好像不倒翁一樣,幾乎是貼在廊上向後掠身而過,閃騰之際已是入了亂陣之中。


    忠義效節都的百般兵刃帶有千鈞之勢,由天一頭頂直斬而下,竟是欲將其剁成齏粉一般。


    但見長袖浮動,一柄銅扇驟然間從袖中旋了出來,就這樣圍繞在天一頭頂騰轉不下,此扇名曰蝙蝠,是由五根青竹構架銅麵而成,其雕工精湛,儼然是一幅飛瀑流湍的絕美景象。


    蝙蝠扇繞身數周,所到之處盡是透體而過,霎時間爆起了陣陣血霧,隻聽得哀嚎片片,軍士們下意識的在天一身周留出了一方空地。


    天一在空中幾個轉身,順勢將銅扇置於腰間當帶,凜凜然竟有了萬夫莫敵之勢,直懾得眾人無敢近前,“我當是誰,原來是落霞莊的大小姐許姑娘,果然是天生麗質!”


    許婉秋冷眉頻蹙,怒道:“誰要與你如此客套,上神認錯人了吧,我根本不是什麽許姑娘!”


    “陰陽師可以看透凡人命途,對於姑娘的身份又豈在話下?”天一的臉白得極為滲人,上麵氤氳著一股屍骸獨有的戾氣,“你就是落霞莊的大小姐,許長風的掌上明珠,小神的眼從未看錯。”


    “你爺爺的,拿著個金扇子滿街跑的,世間除了落霞莊的大小姐,估計也不會有別人了。”小陌滿臉的不屑神色,心中暗罵著:“這廝若能參透命理,又怎會稱唿幽鸞為公主呢?還真是胡吹大氣,想不到陰陽寮也在找公主,幽鸞這個冒牌貨,或許比真貨還要真!”


    “聖上昏聵,才會信了陰陽師的怪力亂神之說,休得在此哄騙於我。”許婉秋昂首道:“薛將軍,天一可是衝著你的愛姬而來,若是我等能保得幽鸞性命,將軍可否抵消先前的誤擒之過?”


    薛崇在蘇有雪的攙扶下顫抖著倚住欄杆,他看到飛廊下假山嶙峋,仿佛劍指青冥一般,腳下更是飛流湍急,若是掉將下去,哪裏還有命活?他吞咽著口水,顫聲道:“陰陽寮蒙蔽聖聽,殘害忠良,大梁江山遲早敗在陰陽師的手上,今日承蒙落霞莊鼎力相助,事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蘇有雪紅袍起處已是躍前數丈,鴻羽驟然出鞘,蕩起了萬丈光華,忠義效節都如那風過層林一般紛紛避讓開來。


    “蘇公子小心,陰陽師邪術頗多,稍有不慎便會落了下風。”李儒見狀拔出了穿雲寶劍,也加入了戰陣之中。


    太刀帶著厲鬼般的尖嘯破空而過,天一每砍一刀,雙臂的間距保持不變,就連握刀的方法也終是保持原狀,他沒有絲毫的遲疑,刀刃在空中舞著十字,“嗡”的一聲銳響,霎時劃出了幾道銀色耀斑,由李儒腳踝處斜劈而上。


    “不好,這是扶桑的十字刀!”李儒揮劍護住,隻覺得虎口震得生痛,穿雲劍在手中抖個不停,他迴身將這股力道卸將下去,長劍如魚打挺向著天一胸口刺去。


    不知為何,李儒覺得胸中異常的滯悶,一時間手腕下沉,好像天一身周隔著某種看不到的空氣屏障,終難碰觸分毫,急道:“這……這是什麽妖術?”


    蘇有雪揮舞著鴻羽一路向前,長劍曲折無形,令人捉摸不透,好像是長風拂過柳梢,柳條就這樣輕柔的拍打在臉上,竟是為死亡詮釋了一種詩意的美好,他口中無話,卻足以讓對手膽寒。


    “怎……怎麽可能……”湖藍色的狩衣雖被鮮血浸透,天一卻不知何處負了傷,隻因鴻羽的劍刃極薄,劍身極細,刺入身體並沒有什麽感覺,隻覺得有股涼意侵入了骨髓,壓迫著所有的神經。


    蘇有雪長劍一出,便是一道血痕,鮮血氤氳開來,最終合成一片,他將鴻羽賦予了生命,長劍落點不定,仿佛數十之劍同時刺了出去,有實有虛,另人避無可避,但飛鴻印血的奪命殺招卻遲遲未出。


    太刀刃部狹長,脊彎無飾,天一將手指撫過刃背,感受到一抹殺氣衝將過來,於是小步近前大喝一聲,“納命來!”太刀攜帶萬鈞之勢驀地斬下,與鴻羽在半空相觸,竟然沒有了任何的響動。


    鴻羽如柔繩般纏繞住太刀,天一覺得這一刀斬下竟似劈入了棉花之中,完全不著力道,他一時心急如焚,戰意已是消磨殆盡了,“蘇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小神不是敵手!”


    鴻羽退了出來,竟是帶得天一一個踉蹌,險些曝露了要害,蘇有雪黑耀的雙眸姝璃清麗,純淨得如同清水一般,口中癡癡的說著:“你走吧,我不想殺你。”


    “蘇有雪你瘋了嗎,你這是在用胸膛為毒蛇取暖!”許婉秋怒目流轉,忽見雕欄在月下泛著靡靡之色,紫金折扇立時爆出了片片金葉,隻聽“嘭”的一聲巨響,扇麵翻騰之際削斷了飛廊護欄,護欄斷裂處異常的鋒利,竟被許婉秋推拒著向天一奔襲而來。


    太刀上燃起了層層烈焰,一時間熱氣蒸騰,使得周遭的景物都發生了扭曲,天一身周被一股股無形的氣浪包裹著,“轟”的一聲將眾人衝散開來。


    “這……這是修羅刀!快……快跑……”無數甲士擁擠在狹小的飛廊,不進不退,他們相互推搡著被這股熱浪衝下了飛廊,隻聽得斷骨之音不絕於耳。


    欄杆在空中驀然停滯,霎時四分五裂,木屑被熱浪帶起,向著八方炸開,未及塵埃落定,兩劍一扇同時刺出。


    “對對對,要來就一起來吧!”天一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笑意,他右手將刃背擱於後肩,借著身體向上之勢擋開了李儒、蘇有雪和許婉秋的三把兵刃,他左手下索腰際拔出了赤柄小太刀,但見一片流光湧動,兩把太刀於空中交叉,一短一長此消彼長,鮮血瞬間濺灑當場。


    三人向後退出數丈,皆是捂住傷處半蹲下去,許婉秋痛得柳眉緊蹙,看到自己腰下的傷口翻著皮肉,一身的白衣灑染得殷紅不堪,她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時急火攻心,怒道:“陰險小人,竟然偷襲……偷襲本姑娘!”


    大小太刀皆是開有血槽,雖是入體不深卻也血流如注,蘇有雪感到腰下灼燒難當,但他顧不了許多,迴身將許婉秋攙了起來,柔聲道:“婉妹,我們還是走罷,我……我帶你離開這裏。”


    許婉秋珠汗成粟,已是痛得沒了風骨,緩緩道:“想要出得琉璃館,隻有通過這架飛廊,但此地淩空百尺,前有天一攔路,後有重兵相阻,卻叫你我如何是好?薛崇口口聲聲說放了你我離去,但此人不可盡信,恐怕你我今日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蘇有雪微微頷首,唇角震怒而懷情,“你說的沒錯,即便我們和都軍聯手殺了天一,節度使也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蘇某死不足惜,可婉妹你……你若有何閃失,卻教我如何向老莊主交代?”


    許婉秋望著蘇有雪瓊麗之容,眼中早已秋水淩波了,“我若是死了你便自行去罷,以你的輕功想要繞過飛廊自是不在話下,你知道嗎?我不想讓你死,我要讓你替我好好的活著,我要你活著……你聽到了嗎?”


    “還在這裏你儂我儂的,痛死我了!”三人中李儒傷得最重,他裹緊寬紫長袍,鮮血從指縫中涓涓而出,穿雲劍不甘示弱,直欲再入殺場。


    突然,一段清亮的笑聲緩緩從遠處傳了過來,笑聲略顯渾厚,隻見一女子從琉璃館看台方向飛了過來。


    “夫……夫人!”薛崇搭在幽鸞肩上的手立時彈了開來,已是惶恐至極。


    鳳飛九天鏤空冠閃著威嚴之色,金步搖熠熠生光,冷梓月嬌身化作一道流光,在赤盔甲士間遊走如飛,轉眼已至薛崇跟前,大笑道:“哈哈……好一對郎情妾意,生死關頭已是這般恩愛,真真羨煞旁人啊!”


    冷梓月話中醋意十足,嚇得薛崇冷汗直流,他顫著聲音道:“夫……夫人,你來得正巧,快些救救我,陰陽寮的要殺我,落霞莊的也要殺我,儒兒已經負傷了!”


    “哼哼……”冷梓月又是一陣哂笑,長長的睫毛略微向下,隱隱遮住了一雙鳳目,“救你,憑什麽救你?你又與我何幹?”


    薛崇尷尬的笑著,虎目瞬間變得慈祥溫婉起來,柔聲道:“夫人不要開玩笑了,現在可是危難關頭啊,待得我們渡過此劫,薛某再與夫人詳談。”


    “你還知道我是你夫人?議政殿怎麽換成了臨華殿了,這軍情談得可好?”冷梓月用濃妝掩蓋了年齡,然而盛怒之下眼尾處隱約現出了些許紋路,她轉而望向李儒,冷冷的道:“好你個乖兒子,果然忠於主子啊,竟然算計到老娘的頭上了,好大的狗膽!”


    “不……不,夫人息怒……”李儒頓時一驚,他夾在二人中間著實兩難,不論薛崇還是冷梓月都是遷罪不得,隻能叩首道:“儒兒其罪當誅,無顏再見夫人,唯死而已!”他言罷挺身,穿雲劍掛著斑駁血漬緩緩架在肩上,竟真的要橫劍自刎一般。


    冷梓月纖指如蔥,突然從指端生出寸許長的殷紅指甲,在血月下閃著悚然的光,她長袖拂動已是鉗住了穿雲劍刃,直拉向一側,怒道:“死又如何?覆水已是難收……”


    冷梓月柳眉上揚,從骨子裏透著巾幗之風,她轉而望向薛崇,怒道:“縱然真心卻換得這般薄情寡性,可悲可歎呐!薛崇,你我夫妻二十年,終是敵不過牆外杏花啊!”


    “這……這……”薛崇被說得啞口無言,肥麵色如土灰,他極了解冷梓月的性子,知道她心狠手辣,做事從來不顧及後果,所以平素裏對她禮讓三分,說起來應是敬畏多於疼愛了。


    他見冷梓月鳳眼裏流露著殺意,於是向前一步將幽鸞護在身後,壯著膽子道:“薛某……薛某本欲納幽鸞為妾的,隻是時間倉促沒來得及與夫人商榷,所以今夜趁著老母的壽宴與夫人商議商議,也讓幽鸞正式的認個門,留個名分。”


    “荒謬,堂堂一州節度使竟要納這牆花路草為妾,母親知道了非得氣死不可!”冷梓月怒睜著雙眼,直懾得薛崇倒吸了一口涼氣。


    幽鸞扶在薛崇肩頭,脯胸上下的起處著,顫聲道:“夫……夫人,小女子與將軍乃是真心相愛,望您成全。”


    “哈哈……你要我成全你們這對狗男女?癡心妄想!”冷梓月推開薛崇,手上的指甲陰惻惻得如十把利刃,招搖著詭譎之姿直抓向幽鸞兩腮。


    冷梓月目現兇光,定是要將幽鸞命絕當場,突然,一道銀光亮了起來,太刀在眾人眼前一晃之際,天一已然立於幽鸞身前。


    那一張妖麵白得滲人,天一陰笑道:“夫人的家事小神不便幹預,但幽鸞乃是四上神欲求之人,在下必須帶她迴陰陽寮,如若夫人一意孤行,莫怪小神冷而無情。”


    冷梓月一頭長發隨風舞動起來,殷紅色的利爪溢出了勃然的光,大笑道:“就憑你?哼哼……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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