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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虎穀四麵環山,遮天蔽月,故而密林中一片黑暗,隱約可見點點熒光在草叢中閃現,猶如天河倒置,絢爛如夢。


    那是一個個在絕望中掙紮的羸弱生靈,與亂世顛沛流離之民如出一轍。驚風過崖,吹散它們僅有的微薄希冀,於不覺中企盼幻滅。


    巴圖莫日根已是走得多時,望著前路茫茫,仿佛置身於無限虛空中,不識身處何地。忽聞遠處溪聲淙淙,如天籟瓊音,巴圖莫日根頓時喜上眉梢。


    方才背著蓮兒走得正是此路,見溪邊果樹林立,故而折返尋之。奈何沿途岔路繁多,幸得連日陰雨,致使土壤疏鬆,這腳印若是留心,亦不難辨識。


    巴圖莫日根拔出木柄神刀,刃脊光滑如鏡,映出一張猙獰鬼麵。他素來謹慎,腦海中迴蕩著蓮兒不久前誦讀的碑文,不覺心生疑慮,暗道:“幻林迷人神智,凡事需得小心,縱然聽到水聲,也不見得確有其實。”


    他緩步近前,見亂石罅隙果有急湍飛漱其間,水麵流光斑斕,至清而無魚。


    他伸指試探,覺得水溫尚寒,且流速飛快,必是由崖頂山澗磽塉處流淌至此。他從懷中取出竹筒,舀水封存,心道:“這溪水若是幻覺,斷然不會有此觸感,想來必是真實無疑。小丫頭等得久了,必會口渴難耐,多留一些存起來,也好路上飲用。”


    他見石溪兩旁古木虯譎,藤蔓依依,且姿態各異,在夜風中招搖著驚懼之容,詭異得直透人心。


    古木枝繁而無葉,纏繞在一起,於頭頂形成墨色巨網,難舍而難分。藤上結有無名之果,紅衣綠囊,密如星辰,不知可否生食。


    在這深山荒野,奇花異果時常有之,卻也不足為奇,但並不是所有野果野菜都能充當裹腹之物。顏色愈是豔麗,便愈有可能蘊有劇毒,巴圖莫日根又豈能不知?


    “此地兇險難測,不可延誤時辰,小丫頭還在等著老夫迴去,恐遲則生變。不管此果有毒沒毒,姑且嚐它一嚐,量它也不能傷到老夫分毫。”心念及此,他試探得拉扯藤蔓,野果隨著劇烈搖晃簌簌而落。


    巴圖莫日根俯身拾起,握在手中仔細端詳,野果帶有少許溫度,竟然緩緩蠕動起來。


    紅衣剝落,綠囊逐漸膨脹,現出幾道清晰橫紋。隱約的脈動,使得開口處流溢出乳白色粘稠液體,滴在巴圖莫日根手上,初時帶有灼燒之感,而後逐漸冷卻,略有涼意。


    “這……這哪裏是水果,分明是毒蟲幼卵!”巴圖莫日根大驚失色,遂將蟲卵甩出,原來頭頂上方數以萬計的“紅衣綠囊”並非生長於樹上,而是依附於藤蔓的寄生之所,俗稱樹繭血蠶,能夠孵化蠶蟲,食人血肉,兇殘至極。


    陰風徐來,萬千蟲卵波濤萬頃,仿佛一個個不夠安分的小孩,帶有滲人的啼哭聲響。


    蟲卵似被喚醒,一股熱浪燃得草枯石裂。紅衣滑落,繽紛恣墜,乳白液體從綠囊中滴落成雨,灑入奔流溪水,沸騰之音不絕縈耳,泛起陣陣白煙。


    煙霧散盡,隻見液體瀉入寒池後,逐漸轉為透明,原來此水乃林間蟲卵體液匯聚,帶有熏人的濃重戾氣,向著遠處奔流而去。


    巴圖莫日根不禁一陣幹嘔,遂將竹筒扔入腐溪之中,隨流瀉去,心道:“這幻林怎麽如此詭異,幸虧老夫發現及時,否則被小丫頭喝入口中,後果不堪設想。”


    蟲卵的震動愈演愈烈,微弱的響動匯聚成滔天之勢,仿佛野獸的嘶吼,迴蕩在這無盡深穀。


    幼蟲的破繭之音響起,茫茫然一片吵雜,綠囊瞬間四分五裂,露出蠶蟲幼崽肥鼓鼓白花花的肚皮,牽扯著粘稠的絲網般的體液,油膩至極。


    巴圖莫日根舉首望去,但見數以萬計的蠶蟲從天而降,口分四瓣,舌呈針形,身體蜷縮成球狀,張開後竟有人臉般大小。


    滿身的細足開始蠕動,這是一種類似於蜈蚣的軟體動物,由於穀底終年黑暗,幼蟲並未生有雙目,嘴旁兀自立有觸角,應是其辨別方位的唯一途徑。


    神刀未及揮出,紫羽裘氅已被蠶蟲體液覆蓋,腥臭之氣經久不散。巴圖莫日根覺得身子一沉,行動略顯滯緩,稍一定神,發現自己幾乎被蠶蟲掩埋,萬千細足死死勾住羽衣,扭動著濕滑嫩軀,遊走全身。


    耳中迴蕩的盡是蠶蟲吮吸之音,肥厚的軀殼疊在一起,密密麻麻,白花花得如同人骨的顏色,猙獰異常。


    無數蠶蟲伸出如針細舌插入皮肉,大口吸食鮮血,並張開四瓣利嘴,啃噬巴圖莫日根裸露在外的少許肌膚,肌膚瞬間暗沉,逐漸轉為青紫。


    蠶蟲的咬合力度並不算很大,僅能擦破皮肉而已,但它們真正的可怕之處在於極度嗜血,且吸血的速度快得驚人,一隻的力量固然薄弱,奈何這數以萬計的啃咬與無休無止的吮吸,直痛得巴圖莫日根一陣暈厥。


    麵具上爬滿了肉白蠶蟲,竟是向著眼窩處爬去,吸完血的蠶蟲身體呈現淡粉色,肥鼓鼓的身子白中泛紅,晶瑩剔透,似乎吹彈可破。


    巴圖莫日根大喝一聲,紫羽騰空,飛旋得如同一條墨色巨龍,唿嘯間將身周蠶蟲盡皆震碎。


    仿佛暴雨傾盆,白漿混著血色濺灑開去,曲折山徑鋪滿了粘稠體液與無數幼蟲殘片,隨著這一聲震天龍吟,瞬間蕩開一條血色殺路。


    蠶蟲本無血,何來的這滿地殷紅?巴圖莫日根不禁一陣感慨,想不到僅僅在這瞬息之間,蠶蟲竟然已從自己身上汲取了這麽多鮮紅血液,若是遲得半分,恐怕早已被吸成幹屍,命絕當場。


    而在不遠處,數以萬計的蠶蟲蓄勢待發,無數張饑餓之口,正對著獵物宣示著主權,可怖至極。


    這是它們生平第一次攻擊,那種來自心底的嗜血**,無須曆練,與生俱來。蠶蟲撥弄著觸角,向著巴圖莫日根的方向聚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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