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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屍是一種蠱術,蠱以“腹中蟲”為解,有黑巫和白巫之分。趕屍屬於白巫的五術之一,即“山、醫、卜、命、相”中的山術範疇。即讓客死他鄉的屍體,尾隨在趕屍者身後,穿州過省返迴故土。


    小陌對於蠱術略有耳聞,知道是研習超自然力量,注重畫符念咒的一種妖法,卻未曾見過。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並不是以訛傳訛,卻也不由得不信,儼然以為煞有其事。


    適才許婉秋的叫聲恰巧被道童聽到,竊以為“走貨”嚇到了旁人,故而有此言論。


    小陌見狀跳了出來,手指纏繞劉海,戲言道:“何必如此客氣,來了就是客,隨便坐啊。”


    小道目光呆滯,不苟言笑,似乎無情無感,抬手搖鈴驅屍。


    屍體仿佛活了一般,由頭屍帶領,在門板後麵整齊的倚牆而立,小道迴首作揖,道:“叨擾了。”


    秦越欲掙紮得起來,複又被趙隸壓住,剛要開口說話,卻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其表情苦不堪言,思來想去,甚為不解。


    婉兒見狀將濕衣穿迴,觸體甚寒,猝爾緩步繞過項羽泥像,紫金折扇於掌間翻飛。見她白衣勝雪,瀟灑依然,如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如常,道:“既是趕屍,為何住店?這裏不是楚國,恕不留客。”


    楚俗尚鬼,路上多置有死屍客棧,人是不住的。客棧的門板後麵,是屍體停歇之處,與外界陰陽永隔,故大門終年敞開。趕屍者遇上大雨天氣,為了保證屍體不腐,便在店裏停上幾天幾夜,直至雨駐方才上路。


    而在梁國,對於趕屍者來說,住客棧通常不被允許,故而多留宿山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趕屍者已經出離了人類的範疇,作為第三方神秘的存在,正應了那句話,鬼實弗神也,而其巫謀神之。


    道童頷首,解釋道:“戶外夜雨甚急,必會打散固魂膏,腐化屍體,不宜趕路,不然小道定會在山間留宿。”


    趕屍源自道家,所以趕屍者多作道士打扮,不一定真要歸於三清。趕屍時為了避開大眾視線,往往夜間行路,不打燈籠,手中搖著攝魂鈴,使夜行人避開,亦使逝者安魂。


    趙隸鬆開秦越,攙扶蓮兒出來,道:“我觀死者裝束,多為梁國士兵,想來必是澤州戰死的軍士,既已趕路至此,那便住下罷,沒有那麽多忌諱。”


    婉兒瞪了趙隸一眼,卻見蓮兒已然嚇得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婉兒道:“蓮兒莫怕,死去原知是空,如蠟成灰,沒什麽可怕,可怕的是活著的人,正所謂人心難測。”


    道童拂袖搜身,示意未藏利器,緩緩道:“公子請放心,小道絕不是歹人。即使所圖不軌,以我一人之力也必不是諸位敵手。”


    小陌見他與自己年紀相仿,油然生出莫名的親切感,上前搭住他的肩膀,道:“你這鈴鐺甚是有趣,借老子玩玩?”


    道童肩膀一晃,已退出數步,道:“攝魂鈴陰氣過重,凡人觸之恐有損陽壽,絕非把玩之物。”


    小陌心道:“吾山的石棺和這些屍首可有本質聯係?見這小童身手絕非善類,今日留宿莫不是另有所圖?既然似敵非友,敵人的敵人便是老子的朋友,今日你是想走都難了。”小陌笑道:“開個玩笑,何必這麽嚴肅。我們才是同類人,你不受待見,老子又何嚐不是。”


    小陌拉扯道童衣袖,將其帶到懷抱嬰孩的男屍旁,笑道:“你看這一對如此纏綿,能否把此二人搖將起來,我倒是想問問他倆是怎麽死的。”


    道童搖首道:“我能做的隻是將死者的生辰用朱筆寫在黃紙上,再畫上安魂符,一份燒掉,和水吞服,一份貼在死者的額頭,以驅屍術令屍體站立,並實現行走。欲讓屍體開口說話,非要還魂術不可,小道修行尚淺,除非是家師在世。”


    許婉秋撐開折扇,一派軒昂氣宇,問道:“不知師承何處?”


    道童略微遲疑,目光閃爍,緩緩道:“家師便是玄虛真人。”


    秦越怔了一下,慨歎光陰荏苒,隱約記得自己在小的時候,還拔過玄虛的胡子,現如今已是二十年有餘。


    說起玄虛真人,便要從武安軍節度使馬殷主動向梁國稱臣時說起。


    馬殷字霸圖,早年以木匠為業,後投入秦宗權軍中,隸屬孫儒部下,玄虛便是孫儒的幕僚。


    幕僚即將帥幕府中的參謀、記室之類的僚屬,可參與軍機,指揮軍事。孫儒戰死後,玄虛便一直追隨馬殷左右,出謀獻策,上奉天子,下撫黎民,內靖亂匪,外禦強藩,使楚國國勢逐漸強盛,馬殷便坐穩了楚王的交椅。


    趙隸道:“想不到小兄弟你師出名門,聽你所言,難道玄虛真人已不在人世?”


    道童歎道:“家師一心為國,屢次冒死諫言,最終仍是被奸臣所害,落得個滿門抄斬。”說到此處,眼中的戾氣驟然而生,仿佛來自地獄,幽冥之界模糊難辨。


    婉兒見說中了道童傷心事,便不好多言,轉頭安撫蓮兒道:“不論天氣如何,明日定要啟程,你腿傷未愈,行路多有不便。既是如此,我和趙隸先隨小淫賊入得鄆城,沿途自會做好標記,你和秦越便留在祠堂,等小四迴來,待與莊眾匯合後,可尋跡找到我的住處。此行,我定要手刃薛崇。”


    蓮兒四下裏張望,泫然欲泣,道:“蓮兒不要,這裏到處都是死人,何況秦越也不是個好東西。”


    秦越笑道:“膽小鬼也是鬼,你怕不怕自己呢?”


    蓮兒鉛淚成栗,鮫珠頻謫,楚楚可憐。


    許婉秋將蓮兒擁入懷中,柔聲道:“沒事的,小四很快便會迴來,何況秦越這麽壞,鬼都要避開他的。”


    許婉秋感覺到蓮兒的依依不舍,從小兩個人便膩在一起,同食同寢,想來自己又何嚐舍得?她看向趙隸,見他眉目俊逸如畫,迴想剛剛的情景,真的是他親吻了自己嗎?想著想著,不禁暈生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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