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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風怒號,驚雷從頭頂掠襲而過,映出了青色戰狼圖騰。


    一人於穀頂佇立,冷眼旁觀山下戰局,隨帶部族軍分駐峽穀兩側,俯於灌木之後,在淒風冷雨中鴉雀無聲,如同伏擊獵物的狼群,一雙雙琥珀色的眼睛,仍有警戒之色閃動。


    他身形魁梧奇偉,麵容堅毅,棱角分明,二十出頭的模樣,髡發空頂,隻在兩鬢和前額留有少量餘發,以作修飾,覆於頭衣裹斤之下。隻見他窄袖緋綠,短衣長靴,前襟左掩,不同於中原服飾。外罩袍服裘皮,菱紋袒領,納有棉絮,腰纏蹀躞,鞓有金環,他便是雄踞北方苦寒之地,契丹國可汗耶律阿保機次子耶律德光。


    契丹本屬東胡族係,是鮮卑的一支,以遊牧為生,信奉薩滿教,認為萬物皆有靈。自鹽池之會後,七部酋長終遭伏殺,耶律德光的父汗耶律阿保機遂統一契丹各部,廢除了三年一選可汗的習俗,建立契丹政權,自號天皇王。


    阿保機育有三子,皆是迴鶻族述律平所生,長子耶律倍,幼子耶律李胡。其中耶律德光的為人秉性,處世態度像極了阿保機,二十歲便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他不但武藝精湛,膽識過人,而且熟習漢人文化,此時正立於吾山之巔,蔑視的笑對眾生。


    耶律德光指著手中的匿名信件,不解道:“按信中所言,一線天會有我軍欲求之物,並注明對契丹國運極為重要。寫信之人不但對我軍行蹤了如指掌,而且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放下信件全身而退,此人不容小覷,是敵是友尚且不明。祭司以為,信中所指應為何物?”


    “以老夫愚見,定是落霞莊所運棺中之物。從棺體風格上看,應是沙陀族的殉葬方式,且必是王室貴族。而晉國似有內亂,李存勖近日稱帝,有密探來報,李嗣源在魏博一帶活動較為頻繁,竟也是為了尋找一座石棺。可想而知,必是有人竊了李克用的陵墓,盜走了這具石棺。想那李克用與可汗有八拜之交,昔日兩國交換地圖以示聯盟抗梁。李克用生前有言,死後便將此圖入殮,誓不犯我邊境。由此推測,棺內多半有我契丹國的地圖繪本。”隻見一人從部族軍中走出,身著黑紫色神袍,其上鑲嵌鳥獸圖案,並直接佩戴骨羽。在他認為,這些正是萬物靈魂的具象,依靠這些自然力量,才能翱天入地,到主體以外的客體任何一方,以求靈魂之升華。他右手邊神杖及眉,杖柄裹有蛇皮,頭遮防具,赤麵獠牙,此人正是是薩滿教大祭司巴圖莫日根,契丹國輔國國師。他接著道:“漢人覬覦本國地廣人稀,得此圖必會揮師北上,對我們自是極為不利,元帥不可不防。”


    耶律德光劍眉緊鎖,道:“祭祀所言甚是,石棺既已在彼,那信中所言必不是子虛烏有,隻是這黑衣人縱火焚之,竟是想要毀掉貨物一般,是何道理?”


    巴圖莫日根道:“老夫起初以為黑衣人是晉國的鴉軍,直至看到石棺上的迴鶻文字方才明白。”在暗雷湧動的雲幕下,惡魔之臉仿佛活了過來,黑色為底,紅色為紋,詭異得從麵具邊緣蔓延開來,仿佛幾條赤蛇首尾相噬。薩滿稱靈魂和生命為騰,騰一旦離體,人即死亡,所以契丹人身上臉上,甚至麵具上多紋有圖騰。


    耶律德光道:“如若是李克用的鴉軍,李嗣源也必定親臨,又怎會燒毀他義父的棺槨呢?”


    巴圖莫日根冷森森的道:“老夫正是此意,梁軍主力西攻澤州,鄆城一帶最為薄弱,老夫料想晉軍亦不會錯此良機。也許李嗣源正醞釀著如何攻城拔寨,又怎會顧暇這一小小棺槨呢?即便黑衣人不巧正是晉軍,元帥可知,奪迴李克用遺體必是奇功一件,李嗣源早有謀反之心,這石棺他勢在必得,縱然不會縱火焚之。”聲音隔著麵具傳出,變了音色,沉悶異常。


    人類佩戴麵具已有數千年的曆史,最初源自狩獵活動。獵人用麵具把自己裝扮成各種動物,便於接近獵物。後多用於祭祀,以表示對自然力量的尊崇。在世人的觀念中,隻有當自己成為或是吃掉某種生物時,才能具有它的某項本領,並依靠這種本領去實現預想之目的,非此,便不能,故而薩滿的扮相成為了必行之事。


    耶律德光望向山下火勢,見石棺於火中焚炙,略加思忖道:“黑衣人下手狠辣,且計劃周密,不似民間組織。既然不是晉軍,那便極有可能是鄆曹節度使的牙兵。晉梁一向對立,莫非是梁軍想要毀了李克用的遺體不成?”


    五代節度使都會設置牙兵,因高人一等,往往特立獨行,平日驕奢蠻橫,目無禮法。所謂牙兵,就是指親兵和近衛隊,是節度使親自挑選的兇殘爪牙,多為義子,屬私人軍隊,隻忠於個人,不知天子。雖然狂妄,卻是武藝精湛,忠心不二。晉國的鴉軍也屬於牙兵,是李克用所置的沙陀親兵,軍衣通體黑色,嗜殺成性,故此得名。


    巴圖莫日根道:“這些黑衣人見了石棺已是方寸大亂,可見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或許是被人利用也是不得而知。不論如何,既然有梁軍相助,我軍倒可坐收漁利。隻不過石棺已現出端倪,我軍不可久持,先下手為強,殺個措手不及,莫要將地圖落入漢人手中。”


    “時機還未成熟”,耶律德光指著山下石棺道:“待火勢稍減,我們再行動手,祭司莫要著急。讓他們拚個死活,您老就當看個好戲,這裏視野頗佳,隻是露天野戲,風雨礙了法眼。”


    巴圖莫日根奉承道:“元帥深謀遠慮,年歲尚輕卻能在兩軍陣前安之若素,不動如山,不亞於可汗之勇。”


    耶律德光道:“祭司過譽了,父汗千古一帝,豈是我等能夠比擬?”他為人爽朗耿直,習武之餘,深諳中原文化,他遠觀趙隸手中軟劍,眼中滿是神往之色,道:“祭司可知這鴻羽、青冥?”


    巴圖莫日根扶起左手邊的木柄神刀,見崖下一紅衣少年翩若驚鴻,問道:“似有耳聞,可是中原兵器?”


    耶律德光笑道:“祭司幫著父汗日理萬機,想不到也會對中原文化感興趣?祭司請看,這位紅服少年手中之劍用力屈之如鉤,縱之鏗然有聲,複直如弦,多半是鑄劍大師歐冶子為越王所鑄之劍,名為鴻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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