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王麟緩緩從床上醒來,一睜開眼便是季小芳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正全神貫注地看著王麟,繡眉緊皺。


    季小芳看到王麟安然蘇醒,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顯然是鬆了口氣。


    “小芳姐,看來你又救了我一次,這讓我怎麽還你的救命之恩啊?”王麟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苦笑道。


    季小芳習慣性地輕輕拍了下王麟的腦袋,有些生氣地說道:“你以後給姐姐我冷靜點就好,別動不動就傻了吧唧地去拚命。”


    然後季小芳臉色就又變得有些猶豫,片刻後才說:“王麟,門外邊有個人來了很久了,我沒想好要不要讓她進來,所以她就一直在門口等著,現在這個決定權交還給你,你來決定。”


    王麟問道:“是誰?”


    季小芳說道:“是。。。琴兒的義母,義安城太守夫人。”


    王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微顫,然後硬是擠出個微笑,對著季小芳說:“小芳姐,叫他進來吧。”


    季小芳輕歎口氣,然後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一位身穿紅色綢緞的高貴婦人站在門口,隻見她對季小芳點點頭,然後走了進來,季小芳退出房間,對著王麟說道:“你們。。。好好談談。”然後便輕輕合上了門。


    “你就是王麟!我常聽琴兒提起你,不愧是西霞好男兒,是你保護了一整個村子,保護了琴兒,我在這裏謝謝你。”貌美婦人走上前來,輕輕坐到王麟的床邊,對著王麟表達謝意地一點頭。


    王麟輕笑:“你不用謝我,我保護誰,是我自己的決定,與夫人無關。”接著又說道:“早上在太守府,是我太冒失,實是不該,還望夫人代我替太守大人道歉。“說著坐在床上的王麟對著婦人抱拳行了一個不太有禮的禮。


    太守夫人掩嘴輕笑道:“我理解,阿姨並沒有覺得你做錯什麽,處在這個年紀,如何能像那飽經世事無數年的老人般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怎麽能沒些火氣,我和你叔叔不會怪你。”


    王麟自嘲地淡淡說道:“看來太守大人留了我一命,那是沒怪我的結果,真是幸運。”


    太守夫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而是轉移話題問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十七了呀,阿姨當年在你的年齡也是喜歡上了不少既英俊又有上進心的男子,每次決定放棄他們都讓我心痛不已,有如刀絞,但是我還是決定要離開他們,最後嫁給了陳誠,就是現在的義安城太守。這風風雨雨幾十年就這麽走了下來,你知道為什麽麽。。。。。。“


    王麟麵露不耐煩,對著太守夫人說道:“您有話請直說,我對您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


    太守夫人明顯家教很好,對於王麟這般無禮的話語,也隻是笑笑,對著王麟說道:“那是因為我知道該選擇誰才是對的,琴兒她顯然還不不清楚如何選擇才是最對的,所以作為她母親,我才來找到你,王麟,你一定要追著我們琴兒不放麽?這又何必。”


    王麟輕笑地看著太守夫人:“你認識琴兒才多久,不要在我麵前假惺惺地上演母女情深,如果你是想說這件事,那便請迴吧,雖然我不知道琴兒為何答應你們入宮,但我確信一定不是琴兒自願的。要麽你現在殺了我,不然我永遠不會放棄。“


    太守夫人顯然早就猜到王麟會這麽說,淡淡答道:“孩子,不要那麽衝動,而且這件事真的是琴兒自己的選擇,我們夫妻並沒有要挾她。再說琴兒是你的妻子麽?不是,你是琴兒的丈夫麽?也不是。你能保護琴兒麽?“


    還沒等太守夫人說完,王麟便搶話道:“我當然能,我答應過她會永遠保護她。”


    太守夫人掩著嘴又是笑道:“傻孩子,這世上哪有什麽永遠,你的保護是說每次遇到危機,你都豁出命去保護她麽?可是你護住了她,你卻死了,就像之前你在家鄉的行為一樣,你認為你保護了她,但你覺得琴兒真的會認為以犧牲你自己的方式去護住她,對於將你視為唯一的琴兒來說,她會覺得這是一種保護麽?這隻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傷害,如果你再次出現在她身邊,在未來某天,當再次遇到你無法輕鬆解決的危機時,你會不會再次消失或是死去,然後帶給她與現在相同的傷害,你不覺得你的存在對於琴兒可能就是一種持續性的傷害麽,而且琴兒的命格已定,未來如何和你生活在一起,危機定會不斷產生,因為你太弱小,而她太尊貴,尊貴到會有無數人想讓她死。”婦人又是伸出頭,在王麟耳邊輕輕說道:“對於琴兒,你活著,不如死去。”


    王麟臉色變得很白了,顯然這話影響到了他。


    婦人看著王麟的變化,臉上沒有了表情,對著王麟說道:“第二點,你現在的出現,你準備做的事情,都是你自私的表現。”


    王麟嘴唇微顫,說道:“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琴兒因為你的事,這些日子過得苦不堪言,但是還好,她已經開始準備一點點接受你已經死了的事實,生活在變好,未來,當她成為帝後,她的生活會充滿意義與榮耀,而你現在做的就是要拉著她和你過邊民破爛而無意義甚至未來充滿危險的生活。你拿什麽帶給她尊嚴;除了拚命,你還能拿什麽給她保護;除了帶她過泥腿子的生活,有一天算一天地活著,你還能給她其他活著的意義嗎?”


    王麟睜大眼睛,想反駁,可那婦人沒讓他打斷,接著說:“不要說什麽,你未來會飛黃騰達,權勢滔天,那都是以後,你現在不是凡人,你等的起,但是琴兒她等不起,她隻有百年生命,你不應該自私地讓她犧牲自己的整個青春甚至一生來等你。你知道那曹遠鵬元帥,用了整整兩甲子才成為邊軍元帥,他的師父慧能佛祖,修煉六千多年才登天道境,中州的純陽天尊,已經兩千餘歲,至今還沒有飛升天道境,就連我的丈夫,也是努力了五十多年才成為這義安城的太守。琴兒有幾個五十年?你說呢?”


    王麟怔怔地說:“我可以不修煉,我可以陪她一起到老,也可以陪她一起死!”


    太守夫人臉上露出一絲勝利的光芒,接著說道:“或許其他女孩可以,但是在琴兒這裏,你就又迴到了原點,琴兒的命格乃是帝後之命,你不修練,不爬上高位,你憑什麽有資格擁有琴兒?“


    王麟掙紮地說道:“因為我的心裏隻有她,她的心裏隻有我!“


    “可笑,王麟誰告訴你愛情是生活的全部,你認為光靠你愛她,她愛你,這愛情就能護得了她周全?再說又是誰告訴你,兩個相愛的人就一定會在一起?“婦人對著王麟大聲說道。


    隨後,婦人又瞬間溫柔道:“孩子,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她,而是讓她開心快樂幸福,難道不是麽?”


    王麟呆呆地問道:“成為帝後。。。琴兒就會幸福快樂麽?”


    婦人嗤笑道:“受萬人朝拜,享盡榮華富貴,令天下敬仰,母儀天下,你覺得呢?你已經看到了,她希望村裏的人能夠生活得好,現在還沒有成為帝後便已經實現了”


    王麟沒有說話。


    婦人靜靜看著王麟,隻是靜靜看著,她心裏清楚,眼前這孩子已經輸了。


    過了半響後,裝作十分猶豫又有些心疼地對著王麟說道:“我和琴兒會明早會前往中州,一路上定會有些許危險,因為此行有些原因,不能帶大部隊護送,所以如果你想堅持你的誓言,那便加入他們,在她身後的陰影裏默默為她守護吧,琴兒身為未來的帝後,她需要像你這樣的人在陰影中保護她。”


    太守夫人頓了頓,繼續道:“至少讓琴兒隻見過你戰死一次,隻傷心一次。王麟,怪就怪你的命,沒有生為帝王,你與琴兒就注定隻能成為過客。百年時光對我們這樣修行的人可能是眨眼之事,但對於琴兒卻是漫漫一生。所以王麟,人總還是要生活在現實裏,有一些人注定要在生命裏漸漸淡去,無論你怎樣挽留都不會有結果,尤其是凡人與仙人之間。你自己想想吧,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一些事,隻能當記憶。一些人,隻能做過客。”


    王麟沒有出聲,那太守夫人便起身離去了。


    打開大門,發現門口聚集著不少秀水鎮的村民,大家都安靜地站在門外聽著,沒人敢說話。


    太守夫人看到這些邊民,微笑道:“原來大家都在啊,其實我們夫妻還真要多多感謝大家當初勸琴兒答應我們夫婦入宮之事。”然後頓了頓又說道:“大家都知道了吧,我身後房間裏的男子,王麟,他迴來了,不過我覺得大家都是關心愛護琴兒的,知道琴兒該如何選擇才是最好的,也知道什麽才是你們最好的選擇,對不對?就比如這萬一選錯了,在這義安城的榮華與富貴,來的快,去的也能快。對不對?所以都看好各自的嘴。“說罷,隻見幾乎所有的居民都顫顫巍巍地點頭,太守夫人很滿意,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出門時輕聲地譏笑道:“邊民,邊民,最可憐最可憐。”


    季小芳率先跑進屋來,眼神裏透露著關切,看著王麟無比蒼白的麵容,走到王麟身邊問道:“王麟,她沒對你怎樣吧?“


    王麟看著季小芳微笑搖搖頭,也許一個人在真正無可奈何的時候,除了微笑,也隻好微笑了。


    這時門外的村民也湧進來,但都靠在門口,不敢再接近王麟絲毫。麵對著這一張張明明很熟悉的麵孔,王麟突然感覺到相當陌生,是啊,那對太守夫妻並沒有怎麽逼迫琴兒,逼迫琴兒的人就在王麟麵前啊,想到這裏又感覺自己很悲涼。這些村民的臉上顯露著各種各樣不同的表情,有關心,有心疼,有內疚,有膽怯,有懦弱。


    大家都不說話,王麟看看一個個站在門口不敢走近的村民,王麟不知道怎麽,嘴角還殘留著微笑,可下一刻淚水卻流了下來。


    王麟木然地摸了摸自己濕滑的臉頰,那是淚水,原來我始終還隻是一個孩子,一個痛了會哭的孩子。


    數百年後,王麟有次與吳遲把酒言歡時,迴憶起過這件事,王麟相當惆悵地說:“那時的我,一直以為愛情就是超越一切的東西,那時的我修為不夠,不明白,這世上還有另有兩種更可怕的力量,叫做命運與時間,我們活在天道之下,隻能承受,卻無法改變。


    。。。。。。。。。。。。。。。。。。。。。。。。。。。。。。。。。。。。。。。。。。。


    義安城太守府內院


    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穿著一襲青色衣裳,一件上好的青色石榴裙,披了一件的白色紗衣,此刻正跪在地上,仰著頭看著天空,三千發絲散落在肩膀上,沒有多餘的發飾,在月光的映襯下,素淨地惹人憐愛。


    姑娘認真地數著星星,似乎在尋找什麽,太守夫婦之前安排給她的丫鬟都被她以不習慣有人伺候為理由打發走了,所以整間院子顯得相當冷清寂寞,同樣令姑娘變得更加我見猶憐。


    “琴兒?怎麽又穿得這麽少,這麽晚了,快迴屋歇息吧,我們明早就要動身了。”一個聲音從琴兒身後響起。


    琴兒沒有迴頭,還是呆呆地看著天空,嘴裏冷清地說道:“母親大人,我們一定要明天就走麽?”


    剛迴來的太守夫人溫和地拍拍琴兒的肩說道:“你那欽天監老爺爺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說早一日離開這片傷心地,琴兒你的心情也能好受些。”


    琴兒點點頭說道:“好,母親您先去休息吧,琴兒馬上就迴屋歇息了。”


    太守夫人寵溺地對著琴兒說:“小時候我也喜歡數星星,看著這漫天璀璨靚麗的星鬥,心情就會變好,不過琴兒歲數也大了哦,不能老做這小女孩喜歡的做的事,該學學作為帝後應該會的事了,娘親這一路上會一直陪著你,教導你的。”


    琴兒點點頭,太守夫人便離去了。


    琴兒還是呆呆地看著滿天星鬥,不知在想些什麽,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琴兒緩緩站起,走迴了自己的屋子,吹滅了蠟燭後,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把頭也蒙進被子裏的琴兒此時淚流滿麵,抽噎地說道:“王麟,你一定還沒死對不對,我今天又數了一便天上的星星,還是一個都沒多,沒看到你化成星星,真是。。。太好了。”


    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但終究是情深緣淺,再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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