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雲九過峨眉山而不入。


    殊不知,峨眉山上有一位卷發女子正坐在山上等著他,為此,她已枯坐一夜。


    晨曦中,馬車平穩地離開峨眉山東邊的“來人”驛館,駛上往南的官道,由此往南兩百二十裏,皆為西蜀國和大寧國之間的百戰之地。這一帶背靠織錦河上遊,氣候適宜,灌溉水源豐富,原本一直都是西蜀國的糧食高產區,但由於連年戰亂騷動的原因,使得西蜀國不得已隻能將這幾百裏沃土暫且荒廢。


    日中時分,雲九一行的馬車出現在了道口原的官道上,遙望遠方,滔滔織錦河如一條白線,自西北入東南,道口原上,空氣中也多了些濕意。


    這條織錦河,正是西蜀國與大寧國之間真正意義上的邊境線,織錦河兩岸依稀可見很多小型烽燧堡壘與數個營寨相連,構成阻擋對方兵士進攻的第一道防線。不過由於這些年兩國之間戰爭場地的逐年西移,這一帶便少了些軍營中的肅殺氣息,反而顯得有些寧靜。


    要是擱以前的話,雲九和古塵風遇到這樣的小關口,都會多走點路直接繞過,但現在有一輛三匹馬拉的大馬車,就不得不從寬闊官道上通行了,好在武提胡身上有西蜀王給的出關文書,他們才順利走出道口關。


    馬車沿著那條跨河大橋跨過織錦河,便是真正踏入了大寧國境內。武提胡在藍露虎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先與大寧國營寨的守城小將客氣寒暄幾句,然後從懷中掏出那塊風頂城城主嶽渡寬十幾年前給他的那塊通行鐵牌,那小將見到署名“嶽渡寬”的鐵牌,明顯一驚,要知道,現在的嶽渡寬可是大寧國大司馬,是大寧國頂了天的頂級大人物,守城小將不敢怠慢,草草例行檢查便果斷讓馬車入關。


    織錦河南岸河清木茂,草長鶯飛,雲九看著這從未見過的南疆絕美風光喜笑顏開,忍不住下車往河邊走去。清澈的織錦河,將雲九的身影完美地倒映其中,他走出雲中村已經足足有一年了,他又變高了,變壯了些,望著倒影,他對河水中自己高大健碩的身形很滿意。


    藍露虎也跟著走到河邊,輕輕摩擦著手中的劍鞘,她並不想看河水,她隻想盡好自己的使命,她的注意力已被另一邊的一個少年吸引。


    雲九還在糾結著藍露虎到底是男是女,遂不懷好意地問道:“一起撒個尿?”


    “看你胸大肌如此發達,想必平日裏沒少舉石墩子吧???????”


    藍露虎並未理睬雲九,她的目光一直盯在長街中央的那個少年身上,那是一個奇怪的少年,手持一柄木劍,就連跑路姿勢都極為古怪。


    長街中,那個古怪少年抖了抖手中的木劍,開始拚命前衝。


    當藍露虎判斷出那個木劍遊俠兒的目標不是雲九之後,才舒了一口氣。


    這時候,雲九也注意到了那名木劍遊俠兒,遊俠兒衝出的方向,突然閃出二十餘名黑衣劍客,雪亮的劍身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下一瞬,木劍遊俠兒突然迴頭揮出一劍,頓時鮮血飛灑,在空氣中綻放開來,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薔薇,淒美至極。


    僅一個照麵,就有兩名黑衣劍客倒在血泊之中,一人被木劍直接洞穿整個頸部,一人則被割破喉管。


    雲九不由感到震驚,他還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用一把木劍,將殺人這件事做得如此幹脆利落,如此迅速直接。


    長街上,幾乎所有的人都盯上了這場戰鬥,那名木劍遊俠兒沒有任何華麗的招式,更沒有很高的修為,有的隻是一式最讓人看不懂的劍招,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地解決完二十餘名黑衣劍客之後,木劍遊俠兒提起木劍,開始向著處於多人保護中的那輛馬車迅猛前衝,馬車前的車夫舉起連弩,連發數箭,卻被木劍遊俠兒一一躲開,木劍再起,車夫應聲倒地。與此同時,空氣中出現細微波動,遊俠兒將木劍橫於胸前,卻隨著“哢嚓”一聲應聲折斷,緊接著便有一道血箭自遊俠兒後背飛出,撞在離雲九不遠處的一塊青石板上,堅硬的石板頓時出現一個透明窟窿。


    雲九摸了摸腰間的蒼梧劍柄,不知怎的,他心裏開始有些為受傷的木劍遊俠兒擔心,隨即轉頭問道:“藍露虎,能不能和我一起救下他?”


    藍露虎眉梢微微挑起,極有興趣地看著雲九的側臉,她從桑雨熊手中接到西蜀王給她的任務時,並沒有關於雲九太多的細節,隻是說需要她的保護,但遇到雲九之後,她發現雲九根本就不是一個懦弱需要別人保護著的人,甚至,他還想救別人,隨即好奇地問道:“為什麽要救他?”


    雲九答道:“他身上有種悍不畏死的精神。”


    藍露虎會心一笑,催促武提胡趕緊上車。


    武提胡在高翔的硬拉下爬上馬車,出“隙中駒”這趟任務之前,他學過很多殺人劍法,對於剛才洞穿木劍遊俠兒的那一劍,他並不陌生,忙開口道:“剛從那輛馬車中激蕩而出的,正是寧州安家的‘六安指劍’!”


    長街之上,馬車中人這一招“六安指劍”分明已經貫穿了木劍遊俠兒的整個身軀,卻無法阻礙遊俠兒繼續向前的腳步,僅是瞬間,木劍遊俠兒便托著傷軀進入了馬車,手中僅剩的半截木劍淩厲刺出,同時左手揮出,連同整個瘦削的身子一起撞向馬車中的肥胖男子,如同雞蛋撞向大石。


    “死!”


    馬車中的肥胖男子一聲怒喝,遊俠兒腿部再多出一個血窟窿。與此同時,遊俠兒的木劍也已深深刺進肥胖男子的腹部。


    還是同樣的劍招,馬車中的肥胖男子此前已經看遊俠兒使了好幾次,但最終還是沒能擋下。肥胖男子雙眼凸出,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瘦削麵孔,眼神中充滿了恐懼:“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


    木劍遊俠兒冷笑出聲:“在你殺蜀州慶海幫幫主之前,就應該先打聽打聽他有沒有我這樣一號朋友!”


    肥胖男子幹著嗓子,拚命咆哮道:“為了一個朋友,你就可以不顧性命滅了我六安劍派?”


    木劍遊俠兒重重點頭,反問道:“朋友這兩個字,還不夠嗎?”


    “瘋子!簡直是瘋子!瘋子??????”


    木劍遊俠兒手上用力,將僅剩的半截木劍送進這位肥胖男子的胸膛。


    一輛三匹馬拉著的大馬車從長街上唿嘯而過,緊接著,長街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這所有的一切,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所有人都以為是在做夢,但長街上鮮血淋漓的畫麵,都證明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特別是那半截木劍,此刻就插在肥胖男子的胸膛之上,在正午的豔陽下顯得真實而慘烈。


    而那位當街行兇的木劍遊俠兒,早已經隨著那輛馬車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短暫的寂靜過後,長街上再次變得喧鬧,十幾名甲士疾速奔跑,向著這邊而來。


    一位身穿土黃色僧袍的年輕僧人穿過人群,看著被鮮血染紅的半截木劍,自言自語道:“木劍?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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